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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考漫想录

(2017-09-24 07:2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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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忙得抬不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忙。这么多人聚一起,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才行。可是我们在做什么?教室里满是刷刷的写字的声音,像春蚕吞食桑叶的声音。糟蹋了这个比喻,如果真是蚕在吃桑叶,该有多好。它们起码可以吐出丝来。小时候,家里养的蚕就盛在柳条编织的簸箩里,搁在炕边的木衣箱上,簸箩里铺满硷畔下那几棵桑树上采摘的叶子,晚上睡在炕上,万籁俱寂,油灯熄了,蚕在漆黑的夜里吃桑叶,沙沙的声响。应该还有木衣箱上淡淡的油漆味,箱面画着牡丹,兰花,几只肥肥的鸟。那两只箱子不知哪里去了。还有上海钟表厂生产的那只钟,钟面上画着一只老母鸡几只小鸡,老母鸡活动的鸡头不知疲倦地啄着那几粒金黄的米粒,啪嗒啪嗒的响。父亲做了一只绿油漆的小盒子,正面凿了滑槽,可以从上到下滑入一面小玻璃,把那只钟妥帖的装进去,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显得很悠远。家里的老物件大都不见了,唯独那只钟还在。只少了调整时间的旋钮,得打开后盖用钳子夹住钮杆调时间。我把那只钟带到城里,幻像在我看书的时候,或者写作的时候,钟啪哒啪哒地走,让那种属于乡村深夜的寂静,也能流淌在城中充斥各种噪音的房间里。但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我忙得如上了发条的老母鸡,整日早出晚归,啄那几颗虚无的米,那只钟大部分时间因为我忘了上发条,常常静静地呆在盒子里。属于它的时间,已经时断时续,几乎要停滞不前了。儿子很喜欢那两只要靠一只小铁槌左右摆动才可以击打发声的明亮的闹铃,近半个世纪过去了,铃音依旧清脆。他也觉得秒针啪哒啪哒的声音很有意思,“我好像感觉到时间的流动了”,他如是说。但他也常常忘记上发条的工作,从早上七点出门到下午五六点回来,做作业做到晚上十点多才赶紧入睡。一个小学生,竟然课间玩耍的时间也少的可怜,可是他究竟学了什么?他觉得上学的日子一天就像一年一样长,放假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他本该有和我们一样漫长而丰富的童年,不觉得玩耍时间的紧迫,也不觉得学习时间的难捱。
监考的时间真是很漫长,不能看书,不能备教案,不能写字,只能漫想了。好在脑子里想什么,他们管不着。关于时间的感受,实在是有必要想一想的问题。大学毕业时,觉得四年前背着铺盖入校报到的情景,恍如昨日。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悠长的时间啊。从不急着去做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是放假也不急着回家,回家干什么呢?我甚至不记得有什么假期。连逃课都逃得那么从容不迫。背个书包,装一本书,钻到山后的林子里一坐就是慢悠悠的一天。踢完球坐在操场边大树下晾汗,虫子悬着细丝一点点从树上挂下来,直挂到眼前,就那么看着,能看到它好不容易落到地上,慢慢爬走。什么时候忽然感觉到时间的紧迫?大概是工作之后吧。忽然忙碌,忽然琐碎,忽然无意义。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十几年却如一日,一晃而过,单薄的如匆匆翻过一页无聊的书页。这是一件可怕的事,那页无聊的书还在翻,也许直到我们老死,也不过薄薄一页。但我们却因此而着急,开始留恋老家的静谧时光,渴望回家,在有限的几天假期里,争分夺秒地感受慢悠悠的日子。我们开始渴望旅行,匆匆地走过陌生的地方,算好了时间去看日出日落,去海边散步。连悠闲也在匆忙地享受,时间在漫长的煎熬中反而虚无。倒是以往那些无知无聊的童年岁月,反而成了永恒的漫长。虽然现在看来,我们不过是在漫长的午后发了个呆,看见院子里白花花的阳光;不过是游泳毕了在柳树下仰望了一眼蓝天;不过是秋收累了坐地休息时看到对面山上斑斓的林子。那样的印象厚厚地装钉成册,让人回味无穷。
外面的天气真好,而且是双休日。应该让这些孩子们去操场踢球,去午后的图书馆坐坐,或者在阳台上晒被子,应该……这样的周末,作为一所学校,太安静了。对面的宿舍楼,倒是有在阳台上挂着的被子,却少了倚在那里闻太阳味梳理长头发的女生,以及从宿舍深处传来的肆意的嬉笑,或偶尔飘来的清脆的笛声。图书馆呢?一楼倒有装潢一新的校史馆,二楼的图书馆从没有开放过,那一排向阳的大窗户挥霍掉多少温暖明亮的阳光。操场呢?它不过是画在那里的一只漂亮的大饼而已,或者作为学校现代化的一个鲜艳的符号罢了。我现在在做什么?呆呆地坐在这里,盯着四五十个学生,看他们头也不抬在一张答题卡上涂涂写写。如果把镜头从我们所在的教室里拉出去,再拉远点,你会看到,一栋四方四正的大楼,上下左右四四方方的教室里,每一处讲台上都坐着一位百无聊赖表情各异的老师,下面许多埋头答题的学生。我们和躲在地下营造自己王国的蚂蚁有什么区别?我们所做的事,难道真的比它们所做的更有意义吗?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如果我此刻正在大地上挥汗如雨的种豆子,这个问题应该要简单的多。哪怕只是在大地上远游行走,汗透衣衫,心情也应该要平静的多吧。
也许太过于执著于意义了。我们不过是在本能的生存。和蚂蚁一样,辛勤的劳作繁衍。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我们有思维,然后开始发问生存的意义。在土地上劳作,然后收获;在思维里劳作,然后收获。如是而已。我们总得在汗水里愉悦,在收获里满足。过于执着也就容易偏执。周围的人,他们辛苦地工作,教学,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偶尔也发发牢骚,但照样日复一日的上班,或日谋夜算混点地位,或心无旁骛专心教学甘愿清贫,或补补课赚点外快,大家默默的生活,仿佛从来如此。“人嘛,就是这样瞎活着!”,他们似乎满不在意地说,似乎对意义毫不关心。但我总觉得,他们应该是摸?到点生活的奥秘了,只是不愿向我这样的人炫耀分享,如富人在穷人面前掩藏自己的财富一样。
黑毛是个收破烂的佳县人。一头黑发乱蓬蓬的,棋友们都叫他黑毛。他终日把收破烂的三轮停在小区门口,有人要处理破烂了他招呼招呼,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下棋。来来往往的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黑毛还坐着,耳朵上夹一支烟,手里燃一支,腾出另一只手砸棋盘。他砸的声音大,气势汹汹的,据说棋艺极臭,但所有人都爱和他来几盘。黑毛绝不悔棋,走错一步,哐一声,车吃掉了,“哦,车吃了”,再走,又哐一声,将死了,“哦,死了”,再来一盘。他不管输赢,总是满意而归,骑着他那辆摇晃得要散架的三轮,似乎从来不为生活发什么愁。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黑毛?大概是前排那位瞌睡的打盹的男生也顶了头乱哄哄的黑发。我从没和黑毛说过话,但下班回家,只要黑毛下棋,总要凑那里看一会。我其实根本不会下棋,别人一眼看出来的棋,我怎么也看不出来。以前数学学得很好,不知为什么就是学不会下棋。我看下棋,更多的是看黑毛下棋的表情。这是怎样一个人呢?世界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世界?
监考的安静无聊很利于胡思乱想,但也仅此而已。沉静的思考很难进行,似乎也没有必要。现在静悄悄的,我能想清人生的意义吗?我现在有没有活得明白一点?如果有,那也恐怕是认识到自己再怎么自以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其实也极有可能是一种假象。大学时我倒是整日躲在山里想问题,我还以为我把埋在山顶的酒挖出来喝掉是一种浪漫,现在看来,混账的成份多了点。我曾经跑到一个古墓里打算静坐思考,然而漆黑的恐惧让脑子里只产生赶紧逃出去的念头,其他的道理,一点也没弄出来。我一个人安静的徒步呢?我清晰地感到那种孤独的乐趣和汗流浃背的惬意,步入生活的日常,一切还是一团糟。该和妻子吵得架一点没少,该做好的工作一点没多做,该盲目焦躁生气烦恼还是依照它们该发生的规律正常发生。安静的思考,只能想明白一件事,时间的确在一秒一秒的流逝,一去不复返。可是我现在却只能期盼它走得再快点,想了这么多,才刚刚过去半个小时。
手机是不能看的。每个人都意识到手机耗掉了他们许多时间。手机把人的思维碎片化,终于要消解掉人存在的清晰绵长的感觉,变得浑浑噩噩,如漫画画的那样,我们成了系在手机上的一条狗。但很多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甘心让手机耗费人生。前两天班主任叫来一位家长,孩子上课玩手机游戏。那位绝望的男人,把手机摔在地板上砸,又一言不发走到门口,把手机搁在门槛上踩,踩不碎,又捡起来呼着粗气使劲用两手想掰碎它,我没看见他把手机扭成什么了,但他把自己的脸却扭曲了。这让我想到食鸡子的王蓝田,只是王蓝田仿佛隐喻着古人的洒脱,我们这位则似乎象征着现代的绝望。前几天一个视频,一位父亲,抱着跳楼身亡的儿子嚎啕大哭,那哭声让人脊梁骨发冷。那位可怜的父亲,把玩游戏的儿子的手机扔下楼,没想到儿子也跟着跳下去了。似乎越是无聊忙碌的人生,我们越容易用无聊的手段来对付它。学校几乎天天开会,教研会一周两回,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是在讨论我们今天到底应该讨论什么。
现在,我还能想点什么?想想今天下午吃什么?也是个复杂的问题,不想也罢。
或许也可以想想,教室后面的钟走得太慢了。那家新开的楼兰美食倒不错,手抓羊肉很正宗。去各地吃吃美食是旅行的乐趣,可惜后来旅行的时间太少了。即便匆匆的旅行,碰上让人陶然的美食的机会也少。很多时候,热情拉客的服务员,总让人未吃饭就心存芥蒂。那些我们慕名而去的美食,排队排的焦躁,吃完了大多失望而归。许多人世的事都是这样。恰好的美食,恰好的心情,可遇而不可求。犹如人生的好境遇,很多时候首先得有好的心境。今年油菜花开,去安康骑车,一路泥泞,小镇上一家小店,一盘炒豆腐,一盘毛毛菜,一盘白菜,竟然吃的我如痴如醉。就像那年骑车到乾坤湾,翻山越岭日头毒热,好容易山顶一户人家,早上一盆晾冷的绿豆汤,我们两个驴一样饮完,竟回味了多少年。
说起来吃真不是小问题,我们给自己日夜辛劳找的理由就是混口饭吃。不知哪根筋变异了,从小就不能如父母一样,老实的生活。也许是从小受到的理想教育太多了,也许是看了太多乡下夜空的星星。眼光常像那位仰望星空而跌进深坑的哲学家,现实中却短浅如鼠目。我常常记得父母惊诧于我的金钱无用论,他们好像看见一个中邪的孩子说胡话。现在看来,大概和中邪相差无几。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如果可以永远执迷不悟,倒是一种幸福的幼稚,即使它根植的现实绝无让它成长的可能。然而有一天,它忽然醒过来,疑惑了自己的存在,坚硬的盾牌忽然变成一张脆弱的薄纸,一时万箭穿心。
想点美妙的事吧。舒展一下筋骨,也舒展一下紧缩的眉头,不然,面容是越来越丑了。这些年照镜子,戾气越来越重了。小时候给我包锁的二奶奶,又一次在路上看见我,见我额头多毛发际低,说这孩子将来愁事多啊。她是个很有点神道的人,那时我生病不怎么看医生,都是她来禳除。我从小地图舌,她让我抱着秋后的白杨添树皮。前两年我回家拜望她,已经快一百岁的人了,精神矍铄,思维清晰,眼光里更有一种洞察的透彻。我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心中升起一些感动。从骨子里我不太相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我开始对命运有了思考,似乎也越来越有一种宗教的情怀。我总觉得老人的眼里能看到什么,不然不会活那么久了,眼睛还那么明亮。
对我来说,现在最美妙的事就是找个终于不开会的下午,泡一壶茶,读一本书,或者在电脑上敲点无关紧要的写给自己看的文字。朋友,聚会,忽然就没了心情。如果假期有充足的时间,就一个人去旅行。徒步,也不必是风景如画的地方,只要是陌生的异地,竟日不说话孤独的走。可惜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了。那年翻越凤凰岭,晚上在岭下的小店里,和主人老头老太坐在翻卷着风声的白杨树下泡茶喝的时光,就足够美妙。冬天在老家的门前,搬一张矮桌,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的时光也很美妙。上课的间隙,跑到枣园树下大声读会儿书,也算得上美妙。然而现在,我只能坐这里胡思乱想,脑子倒想不坏,屁股却坐得发麻。难为这些学生了,这个年龄,本应该是活蹦乱跳尽情释放的时候,却要从早上六点多,做到晚上十点十一点。教室后正好是那条张牙舞爪的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够狠心的。还有一条是“如果你此刻正在发呆,就想想你的父母”,这是让继续发呆呢,还是不让发呆?像我这样正在发呆的,是不是也应该想想自己的父母。
想想吧,反正脑子也不是想坏的。年级领导过来,看见我这样正襟危坐的,常常点头示意,以示满意。他们哪里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看来人要限制人的自由是很难的。
越来越觉得父母的人生是完整的人生。他们在田地里辛勤劳作一辈子,有说不尽的辛苦烦恼,却从来没有怀疑人生。执着而本能地生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天播种,夏天锄地,秋天收获,冬天休息。还像上古一样晨饔晡飧,每日两餐。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母亲,从没有出去看看的愿望。他们不信奉什么宗教,却对生活有单纯的信仰。相信日子就要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相信人只要吃好喝好,养儿育女,就是美好的生活。不干农活时,他们一定早早吃过饭,跑到沟底串门,坐在大树摊下拉家常。生活从来如此,要怀疑什么?他们小心眼,节约的有点吝啬,有什么事就烦恼急躁,但从没有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哪怕村里有些人闹家庭矛盾喝了农药死了,也只是“想不开”而已,和天上掉了一颗流星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生活的一部分。至于人生,简直和夜里满天的繁星一样,那是没有理由怀疑的客观存在。
那年过年上坟,满头银发的四爷给我指画着坟地的位置,这是他的,这是谁谁谁的。他说得就像这儿将来要种什么庄稼一样自然。对于不久要埋在这山沟黄土下的事实,和他生活本身一样,自然而合理。旁边听得我,却觉得黄土的窒息,可是,我将来应该也只能去那里了。我们还远远没活到明白死亡的年龄,或许是我们离开土地太过遥远了。
窗外的银杏树就要黄了。只有在这样监考的日子,我才有机会坐下来看看阳光下这些由绿转黄的叶子,再过些日子,它们就会变成一树树金黄,像往年一样,飘落在院子里,深秋的季节要到了。如果是在乡下,现在的山野,该是满山成熟的味道,河里的水也应该一天比一天清澈,一天比一天变凉。在这里,我只能等着这四方的院落里,银杏叶子飘落的时候,感受深秋的来临。谁知道今年的心情会是如何呢?
考试还没有结束,人生就算在胡思乱想中,也能清楚的感知到它的流逝。上小学时,一次很多领导来观摩的语文课,我们的蒋老师把井底之蛙编成情景剧,在小学校的院子里演。纸糊的水井,我是井里的哪只青蛙,蹲在那里说一些无知的大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现在,我觉得我就是那只青蛙。在一眼水井里说无知的话,做一些无知的事。或许还不如青蛙,它起码安稳地在井里无知。 如果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相比较于以前活过的岁月,现在大概还算清醒吧。我意识到我需要干些什么了,需要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以便把我从虚无的牢笼里解救出来。哪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学生们的题差不多快要答完了,我的胡思乱想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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