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办公室有一鼠，昼伏夜出，啖诸女士之零食，掘花盆之泥土，劣迹斑斑，为恶久矣。其来而无影，去而留踪，诸女士恶之深也，每欲除之，移桌挪柜，寻之不得。刘君文杰购得粘鼠板两块，置一于鼠迹频现之张女士桌，明旦视之，板落于地，其一角鼠毛粘连，苍灰凌乱，诸女士睹之欲呕；又置一于地，某君不慎蹑足于上，徒留脚印历历，胶丝满地。然鼠终不可得，众人无可奈何，思鼠兴叹。噫，鼠之黠也甚矣！四楼之高，其可逶迤至也；铁门砖墙之固，其可寻隙而进也；四堵之内，唯桌柜书籍而已，其可全身而匿也；噫，鼠之黠也甚矣！余等捕鼠不得，日以鼠为谑，言此必为雄鼠，不然，何得频频光顾诸美女之桌邪？又疑鼠非一也，若得其伴侣，恐生子满窝矣！

    忽一日，张女士煜言其于办公室伏桌午休，闻文件柜顶纸箱内窸窣有声，似鼠在其中。众女士骇然，议移箱寻之。其时办公室仅余一男士也，余自告奋勇，登高擎箱，下地摇晃，觉空空如也，自言：“无鼠也！”诸女士惶惶然遥望，呼延女士疾呼：“速移之楼道！”余曰：“无鼠也!”复摇之，诸女士忽尖声锐叫，余一瞥之间，一鼠倏然落地，呼延女士且叫且避，抬手挪足，仓惶失措。余弃箱于地，急欲蹴之，而鼠已窜至桌隙间。诸女士始惊定，与余移桌搜寻，余持扫把探诸桌底罅隙，不可得。余恐扫把柔软，不可致鼠于死地，复易之以拖把。诸女士皆言鼠必在桌下某处，然鼠遁迹寂声，不知所之。众且寻且疑：“得无窜之他处乎？”复合力移桌，欲震之出。鼠忽于隙间窜出，诸女士锐呼不迭，鼠已入一敞口隔板内，余急以拖把头抵之，呼曰：“得之矣，得之矣！”适韩君金锁至，提一扫把，倒把以戳之，鼠忽随扫把而出，倏然不见。余既怨韩君放鼠而出，复回身寻之。刘君文杰亦至，与众于室之西角移桌搜寻，盖鼠已至彼处矣！忽见梁君某，于门口探头，曰：“打架乎？”众皆忙不应，梁摇首而去。余与韩刘二君复合力搜寻，鼠忽窜出，余等蹴之不及，入于墙下书堆间，余以拖把堵其隙，韩君乱脚踹之，不知死活，刘君以扫把寻隙戳之，闻鼠声吱吱然，刘君呼曰：“得之矣！”移书视之，扫把叉鼠之首，鼠已毙矣！刘君恐其不死，碾之不已，余曰：“可也，血出矣！”回视诸女士，唯门外逡巡而望。

    鼠之既毙，众欣然。呼延女士嘱余作文以记之，余谓此琐事无可记者，鼠之为害，非止一日也，捕鼠之技，可谓层出也，而吾辈以至陋之器，合三人之力，助之以诸女士之尖叫，挪桌移柜，气势汹汹，攘袖挥拳，声震屋瓦，毙得一鼠，此可为当事者言，不足为外人道哉！众人之欣欣然，徒见办公室生活之枯燥也！则该鼠之生也，为诸女士清理零食，为害不巨；及其死也，博诸女士且惊且笑运动神经，善莫大矣！自有鼠以来，为害之小，行善之大，如此鼠者，寥寥也，鼠之死而有知，可以瞑目矣！

    然既为文也，则不忘《诗》兴观群怨之旨，《国风》硕鼠之刺，可不警欤！于是余有叹焉，鼠之匿于纸箱也，夜啖诸女士之零食，昼则伏卧，自以为得其处也，不知祸之将至，一日事发，身死人手，可悲也夫！今之硕鼠众矣，各居其处而自肥，怡怡然自以为得其志也，安知东窗之事，择日待发哉？则捕鼠之事，小而大，大而小，故为文以记之！

                                                   壬辰岁末于欧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