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别样的一天。早晨，妻子七点不到就匆匆到学校监考，昨天已给领导打招呼说要下午给孩子吊针，领导仿佛很为难，忽然不一会儿，妻子就回来了，兴冲冲地说：“今天不考试了。”问为什么，说：“不知道，学校叫所有班主任都去开会。” 我说：“保准是那个记者又报道你们双休日补课了。”妻子说：“这半年的补课又白干了。”某一年也是这样，补了一年的双休日，向家长收费，家长一告，费不敢收，学校也没给课时费，白干了。 但妻子很快显得很兴奋，并且激动地抱了一下儿子: “白干就白干，谁想掙这样的钱，没星期六星期天的，反正今天算能陪儿子吊针了！赶紧让我再睡会儿！”于是妻子睡了，儿子在客厅里玩，我就收拾去医院的东西，收拾好了，就给儿子做早餐。昨天才在医院的过道里吊针时看见牌子里写木耳含铁量极高虾米含钙量高，今天就行动，我用豆浆机粉碎了点木耳和虾米，拌了我拿手的疙瘩，用一点儿水一泼，筷子飞快搅动，拌得粉碎均匀，泼在煮了木耳虾米粉的沸水里，打了颗鸡蛋，放好调料，叫妻子起来喂儿子吃。儿子一边吃一边还说：“爸爸拌得疙瘩没有妈妈拌得好吃。”我说；“就你妈好。”然后下楼热车移车。冬天这天九点了还天还很冷，今天又是星期天，院子里车挤得满满当当，好在我的车位置还好，只要移一个车，更好在车主正好下来看见我要走，就省去我打电话的难为情。车开在院子门口，我一边等儿子妻子，一边擦车。和我母亲打得好交道的一个大妈走过来，神神秘秘的说：“你咋说，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我问：“怎么了？”“实验中学一个学生叫一个学生捅死了！”“咦？”我略一惊讶，但仍旧擦车，“你怎么知道？”“女婿在教育局，昨晚那些领导直忙了一晚。”“哦！”我立即明白妻子说今天放假的原因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妻子惊讶的不得了，“不会是我们班的吧，可有几个爱打架的孩子！”我边开车边想起那个不幸的母亲父亲，揪心地难受，难受后是愤怒，但这种无边无际的愤怒很快陷入无边无际的迷惘，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谁杀了我们的孩子？”妻子到医院赶紧打电话问同事，果然就是他们年级的学生，只是不是她们班上的。从她电话中，我大概知道，昨天，也就是星期六，初三年级月考，晚上熄灯后，两个学生闹矛盾，一个用水果刀在一个大腿上刺了几下，事后同舍的人包括打架的双方都觉得没什么，只是见流血流的多了，就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来了，受伤的同学依然死了。就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一个家庭破碎了，而揪心的是，一个母亲的心被撕碎了。

    妻子在电话里骂了一通闯祸的学生，又骂了一通同舍的同学，不懂救护知识，临了又说，“这下双休日就不要补课了！”

    这下出事了！我首先想到的是，一定又有一种什么措施会很快执行的。去年，有个疯子砍幼儿园，电视媒体的报道让人人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那个疯子碎尸万段，甚至都想到古代凌迟处死的意义。人们对什么都好像能容忍，但绝不容忍看到幼稚的孩子们遭此惨祸，当一位家长说“我是看着孩子咽气的”，我想，每个有良知の的人的心都碎了。但，很快，因此事而受到影响的人们对那个行凶的疯子的痛恨之情的强烈就超过了对孩子们的同情。比如，被抽调去在学校值班的派出所民警，每到下学上学就开着警车来执勤，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假使真的还有什么疯子来砍学生，我想那个民警一定会忘掉所有的纪律，用警棍拳脚假如有刀子他一定会用刀子把该疯子打得遍体流血，而且心里一定愤愤的咒骂，“叫你再砍孩子，你他妈放着大人你不砍，你偏砍孩子，你他妈害的我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了，你他妈！”同样被抽调去执勤的老师如我的心态，是无奈和愤怒。老师是什么？疯子来了，拿刀砍，我就一定要用身体挡吗？如果不挡，大概会和范美忠一样被人批得体无完肤吧！他妈的死疯子，害得人好惨！这就是出事的结果！儿子上幼儿园，常常下午从教室接出来在幼儿园院子溜滑梯，孩子们一天圈在教室里连个阳光不见，一出教室就直奔滑梯。后来突然不让家长进院子接孩子了，孩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下午放学的一起溜滑梯的机会了，家长们被挡在大门口挤作一对，接了孩子抱都抱不出来。我想，肯定是出事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有一位老奶奶接孙子，气喘吁吁上楼梯犯了心脏病死了，幼儿园就决定以后不准让家长进校园接孩子。那么，挤在大门口就不会有老年人晕倒犯心脏病吗？犯就犯吧，反正不要死在我们院子里说不清，我猜，他们是这样想的。结果呢，有不少家长包括我，因为孩子不能再玩滑梯而对那位为接孙子壮烈牺牲的老太太竟有一些怨气，“接个孙子何必那么急，要犯病也犯在家里吧，以后孙子想起为自己而牺牲的奶奶，该是怎么个滋味，更何况现在——”这就是出事的后果。我所在的学校有一年比赛篮球一个学生犯病死了，以后就很少比赛篮球了。山西有卡车撞死了学生，因为平怕出事，我所在的学校连越野赛也取消了。

    现在出了事，我想到的另一个问题是：“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对今天那个悲痛欲绝的母亲来说，这是个必须要问的问题。四川地震时学校的房子塌了，我们歌颂某一位舍己救人的老师而痛批某一位飞快逃走的老师，但我们忘了，不要那位救人的老师和逃走的老师，这些孩子仍然有可能在那场大地震中活下来，至少死的没那么多。看看那些脆弱的楼板和细细的钢筋和甚至脱浆的卵石，我们要问：“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当某地会场失火，有人喊出那句震古烁今的话“让领导先走”，那些死去孩子的家长要问：“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当官二代官老爷们醉驾撞死大学生中学生的时候，那些辛辛苦苦供孩子上学的质朴的农民们要问：“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以此次事件为例，双休日考试固已不对，从我了解的情况看，若学生能懂得急救的常识，一条鲜活的生命或许就能挽回。可是，学校有这样的责任吗？我们甚至没有责任教育学生爱护环境养成不乱扔垃圾的习惯，甚至没有责任让孩子有良好的睡眠和饮食。非但是责任，就是发文通告的火灾地震逃生演练，不也敷衍应付，草草了事吗？在看看此次事件的细节，学生闹矛盾就动刀，前两年二中也发生一例，这又是谁的问题？那些暴力电影暴力游戏恐怕对这样的事该负点责任。那么，悲痛的家长又要问了：“谁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下午给儿子打完吊针，阳光还不错，但走在医院杂乱而高低新旧不一的楼群的阴影里仍然很冷。在医院的门诊大楼前，一位穿着光鲜的女人放声痛哭，哭声之惨烈让人不忍耳闻，瘫软的身体在同样痛哭流涕的亲人的搀扶下仍然沉重的沉向无比的痛苦的深渊。我对妻子说：“该不会是你们学校的那位家长吧？”妻子说：“不会吧？”话音未落，一个人慌张地从妻子身边跑过，看见妻子后，飞快地表现了一个笑脸就匆匆跑向那位业已被一个人背在背上飞奔着跑向门诊大楼犹放声痛哭的女人。我说：“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妻子说：“是我们的教务主任。”霎时间，我只觉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真的要把这个世界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