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心情真是差得很。

回，还是不回？无数次的想，却没个结果。干脆就忙忙碌碌的上班，让进行的压迫拒绝选择的焦虑。也许，我永远不可能在任何时候做出任何正确的选择。这是命运，是埋在血液里的诅咒。我在本质上是个缺乏理性思维的人，感性而固执，总是盲目在强化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反省是在一件事做了决定，另一种情绪泛上来才会产生，但那也永远是先天不足的反省。认识到这一点也只是近几年的事，那是无数次和老婆吵架后，渐渐明白自己在老婆心目中的地位后，才明白过来的。前几日，同学聚会，呼延问，你有没有觉得老婆对你的帮助最大，我觉得我这几年的变化全亏了老婆，我老婆这个人我还真觉得厉害。我点头，酒喝大了，胡乱地点。后来我想，在男人眼里，所有的老婆应该都很伟大，她可能是个泼妇，可能已经和你离了婚，可能在你眼里一无是处，但只要你们共同生活了多年，那她一定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你的人，即使她一点都不理解你。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地位，就是你老婆眼里的地位，她是你的一面镜子。这面镜子的公正度远远超过了你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你父母。有什么人喝醉了告诉你这世上只有他最了解你，如果你信了，就证明你也醉了。就像所有的夫妻吵架一样，翻旧账是一个基本形式，而且吵架次数决定旧账只能越翻越多。读一本书读多了偶尔也会灵光一闪小有体悟，旧账翻多了总有一天你会自觉地想，我不正是这个样子吗？

我不正是这个样子吗？从有选择的那天开始，我就一头扎进情绪的深渊没拔出来。我老婆可以上诉至我高中考大学的时候，填志愿时，我和老婆都选了外语系，后来我想我是那样热爱文学怎么能学外语呢？就一意孤行将志愿改成中文系。老婆现在冷笑，如果听她的，一本也上了，考研也考了，起点多高。我现在也承认，确实如此，更何况，我对文学有什么热爱呢？不过是那时正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读得内心波澜起伏，平时写作文总是“甲上”，老师上作文课进来抱一摞作文本最上面一本常常是我的而已。某年我还问恩师一个幼稚的问题，现在写作文好的多吗？恩师说，多着呢。后来上了大学，大二时系上要选几个到西大学习的陕北籍学生将来毕业要留校，我报了名忽然想，这个破学校，有什么好，破破烂烂，自己这辈子难道就在这里窝着？越想越不对，弃了权。现在母校多好，就算当年自己未必能被选中，但总是一个值得争取的机会吧！大学毕业和女友一起找工作，可去的地方多，要么嫌远要么想自己堂堂中文系毕业怎么能教什么语政，现在春天南方油菜花开了西安都市国际化了，就觉得怅然。中学母校的校长亲自下来邀请谈话，觉得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以回老家。签了神木中学，看了一回，住了一夜，觉得那是怎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啊，匆匆逃了。现在我想，要是在老家多好，下班就可以回家在院子里坐了，神木也不错，起码那地方现在遍地是钱，而且后来去了几回，渐渐觉得，那是多么有感觉的地方，当初的荒凉感可怕只是陌生感而已，自己如何在神木街头一步一步放大那种感觉而终至逃离呢？我终于固执而盲目地拖着女友来到现在的城市，生活琐碎的情绪竟然让我彻底的迷惘了一回。处理掉我们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记得大夫让我在考虑一下，我想，这种事还考虑什么呢？如今看到电视里相似的情节，我就陷入巨大的悔愧之中，简直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不幸的事只是受到了报应。

自己现在的选择又怎样呢？在单位混了十来年，上下敬重，年年高三，却常觉得苦不堪言，和校长耍赖不干，办了两年校刊，成效不错，又忽然莫名的情绪起来，觉得这地方不能呆了，发了根神经拍屁股跑到延中。跑来了才觉得我原来耍情绪怨骂的那些事，新的单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又换了环境，人情生疏，事业艰难，就想到老单位的好处，除了有国家正式编制，自己也算功成名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看谁不顺眼就看谁不顺眼，想骂领导就骂领导，这样一想，现在的单位就处处令人难过，学生不交作业上课睡觉让我觉得前途一片黯淡。老婆说：“当初说不能呆的是你，现在说原来好的是你，谁晓得你现在认为的不好是不是又被你放大了呢？”

回还是不回？可以回也可以不回。以现在不一定理智的理智判断，还是回去的好。以情绪判断，好马不吃回头草。那个时期，身边的朋友总是把我从这一头拉到那一头。那一段时间，我明白了小学时一篇文章的意义，那篇文章叫《小马过河》。

我同时在思考一个问题，是性格决定命运还是命运决定性格。几年来我坚信自己做不成一些事，因为看到自己越来越像父母的那些性格渐渐左右着我的命运。老婆数落我小舅子在这里念书时我待得不好。的确如此。那段时间，不知怎么，老是看他不顺眼，吃饭也不对，笑也不对，甚至这样了很快觉得自己也不对，但毫无控制自己的能力。老婆数落的结论是“和你妈轻看人一模一样！”。小时候舅舅家的孩子们来了，母亲就不理不睬，饭也懒得做，这也不能那也不对。我很是看不惯，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对待朋友有时显得过于热情，但这种热情或许仅仅停留的表面，真正涉及生活时，就有点原形毕露了。小时候很讨厌父亲一有点小事就睡在炕上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这几年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父亲了，一点事也担不住，动不动被情绪击溃。“和你妈一模一样！”，老婆这样说的时候，我沮丧到了极点。我几乎不能想到父母遗传给我的优点，一味地沉浸在性格是不可改变的哀叹中。想想这几年来，我几乎把所有我不能做好的事全归咎于我讨厌的性格。既然是天生的，那还有什么改变的必要吗？

然而，现在好像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回还是不回。变还是不变？

那几天，我不知该怎么办。想到校长劝我回来时说的话，“你肯定要后悔的！”，现在已经后悔了。一同事说“你去了可要另换一个人了！”我现在不正在这样做吗？最近讲一片散文，说岳桦因火山喷发而进化出在山顶恶劣环境生存的能力，文章提出一个问题，和我的一样，“是性格决定命运还是命运决定性格”。我近来也想到，从自然进化来看，任何生物都能在环境变化中得到改变，那么是否也有“命运决定性格”的可能呢？

想不清楚就去放风筝。老婆说，风大，不要去。我一味地坚持。觉得孩子怎么能呆在家里呢。天阴，风大。儿子和老婆滑轮滑骑踏板车，我去放风筝。老婆说，把她的包拿上，里面有车钥匙。我没听。跑到人工湖边放风筝。风扯得风筝摇摆不定，很快吹得太远，挂在远处的柳树上，我硬是把线收回来，心想，这风筝该是要飞的，这样收回来是不要有倒霉事？收了返回，老婆儿子已等在车旁，怪我不回来。我放好风筝倒车回家，又逛了半天商场，正逢打折，很觉得占了便宜，领奖品时还冒了个念头，唉，贪小便宜吃大亏。回家上楼，打开后备箱拿东西，脑子突然嗡的一下，滑轮鞋和踏板车呢？昂贵的滑轮鞋新买的踏板车！这才想起老婆等我放风筝把两件东西放在车旁，我倒车就走了。赶紧返回寻找，没了。自己的东西没了也就罢了，孩子的东西有了感情，丢了，觉得异常难过。老婆就开始数落我的过错，一件件数来，平日我总和她吵的，这回没有，我觉得她说得对，我总是这样偏执，现在是现报了。第二天，我带上了老婆网上购买的手表，用了她购手表的赠品皮钱夹，这两件东西我曾看也不看认为全是假的，臭骂了她一顿。现在我看那个皮夹，发现确实是皮的。

工作呢？好像也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而且，这也是自己的选择，如果是错误的，那么，这也是命运了，就让命运去决定吧！

我那天去了教育局，科长和我朋友，反对我去延中最得力，骂我脑子不知咋长着了，多次给我托延时间叫我再考虑，见我决定了，开了办理手续说“再想想，不去了就撕了！”我没再想。前两天接电话，说编制下了，我一片茫然。和预想的一样，事实真的到来我就后悔了，但没退路了。变还是不变，这已经不是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