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庆幸一一我的朋友不因酒肉集,多凭义志交。放眼当下,网络之上杯盘交错、琳琅满目令人炫目,现实中亦处处暗涌着利益盘算的暗流。我们看似处在人际空前繁盛的时代,灵魂深处却常弥漫着无处倾诉的荒凉孤寂。
当酒肉与利禄成了连环扣,所谓“友情”便化为轻飘易碎的琉璃盏。管鲍之交垂范千载,鲍叔牙向齐桓公力荐囚徒管仲,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唯以国运社稷为念。斯人若生在当下,若酒肉场中察言观色只为相互利用,鲍叔又岂能慷慨托举管仲之才?那种只闻酒香、只见钱光的关系,恰如《战国策》所警示:“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情谊一旦被世俗的名利蛀空,终究只剩一根细绳吊着的珠光宝气,风露侵蚀下,一朝断裂便不可收拾。
唯有那志趣相投的“义志交”,方能如高原清冽之风,涤荡蒙尘的魂灵。伯牙鼓琴,世人闻之皆称善,唯有子期听懂了巍巍高山与汤汤江河的弦外之音;当高山流水久绝琴弦,伯牙断琴绝弦,哀叹“斯人已去,鼓琴何趣”?这千古同调的怅惘,岂是珍馐琼浆所能填补?真正的契合如同冰清玉洁的灵魂对话,当灵魂深处相应合拍,即便粗茶淡饭亦如琼浆玉液般醇厚——那是倾盖如故的心魂相逢,在寒冷的岁月中燃起暖彻肺腑的火焰。
真正的友谊,因此必能高处着眼超越浮世烟火,低处则同担尘世风雨。落魄的白居易冬日草堂里迎刘十九,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朴素心意的魔力,足使简陋的绿蚁新醅酒胜过玉液琼浆。朋友间无私的信赖与温柔的支撑,乃是一股穿越冰封雪锁的暖流。
细味古语深意,恍然惊觉:真正的友情根本无需借浮华宴席装点门面,它只存在于心灵深处之共鸣。无论世间喧哗浮泛多少觥筹交错,真正可贵的情谊必定在内里注入同一脉志向与道义的温度。它不必在盛宴之上张扬,却能在僻静角落默默焕发恒久光芒——恰如冬夜陋室中对坐啜饮粗茶的老友,任凭窗外风雪呼啸,炉上粗陶壶嘴升起的白雾,竟比任何琼浆玉液都更暖人脏腑;那无声的雾气升腾在陋室间,便是对“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好的铭刻。
历经千年淘漉,那“义志交”所蕴藉的隔绝浮华的真诚,始终是对喧嚣时代人性最宝贵的光亮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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