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看待《史记》中关于帝王诞生的神话记载?
廖理南
“几次读《史记》,几次让我读不下去。
“《史记》卷三《殷本纪第三》,简狄吞燕蛋怀孕生契,卷四《周本纪第四》姜原外出郊野踩巨人脚印怀孕生弃,卷五《秦本纪第五》女修织布时吞下燕蛋生大业,其他如刘邦母亲做梦与龙交,生刘邦……
”此类记述,令我怀疑“史〝的真实而作罢。
“aI怎么看《史记》中的这记载?
你提到的《史记》中关于帝王诞生的神话记载,确实容易让现代读者产生困惑甚至质疑。这些内容涉及中国古代史学传统、文化观念和政治建构的深层逻辑,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来理解:
一、**史学传统:先秦史观的“神圣叙事”**
1.
“天命观”的体现
司马迁所处的汉代,史学尚未完全脱离先秦“巫史不分”的传统。商周以来的“天命论”认为,君权神授,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兆。简狄吞卵、姜嫄履迹等传说,本质是强调商祖契、周祖弃的诞生符合“天命”,为其统治合法性提供神圣依据。
例如,契(商始祖)和弃(周始祖)的传说,均与“祭祀”相关:简狄是帝喾次妃,姜嫄是元妃,她们的“感生”暗示其子嗣具有沟通天人的能力,这与商周以祭祀为核心的政治文化一脉相承。
2.
司马迁的“实录”困境
《史记》虽以“实录”著称,但司马迁面对上古史料时,仍需参考《诗经》《尚书》等经典。这些文献本身已包含神话成分(如《诗经·商颂·玄鸟》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作为史家,他选择保留而非删改,既是对文献的尊重,也反映了汉代人对“历史真实性”的理解与现代不同。
二、政治功能:帝王神话的建构逻辑
1.
神化统治者的需要
从刘邦“蛟龙感生”的记载可见,汉代帝王需要通过神话强化权威。这类叙事并非司马迁独创,而是延续了战国以来(如《帝王世纪》)的造神传统。将开国君主与自然神力关联,能有效塑造“君权天授”的意识形态。
对比《高祖本纪》与《殷本纪》《周本纪》,可发现模式高度一致:刘邦的“龙种”身份,实质是将商周始祖神话移植到汉代开国史中。
2.
文化心理的延续
即使司马迁本人未必相信这些传说(他在《三代世表》中直言“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牒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但作为官方史官,他必须兼顾政治正确性与文化惯性。
三、现代解读:如何对待“神话历史”
1.
区分“事实”与“观念”
这些记载的史学价值不在于“是否真实发生”,而在于反映了古人的世界观和政治逻辑。例如:
“吞卵”“履迹”可能源自东夷部落的图腾崇拜(燕子为商族图腾,巨足印或象征周人对土地的依赖);
“龙种”传说则体现了汉代对“龙”作为皇权符号的强化。
2.
比较视野下的普遍性
类似现象在世界早期文明中普遍存在:
古罗马建城者罗慕路斯被母狼哺育;
佛教经典称释迦牟尼诞生时“九龙吐水”;
《旧约》中摩西的芦苇筐漂流与萨尔贡传说雷同。
这些叙事共同揭示了早期文明对权力起源的神圣化需求。
四、阅读建议:突破“真假”二元思维
1.
理解司马迁的书写策略
《史记》的“神话开头”往往与后文的“人事叙述”形成对比。例如《高祖本纪》开篇虽神化刘邦,后文却详细记载其市井无赖的言行,这种“去神化”笔法反而体现了司马迁的史家精神。
2.
关注神话背后的历史信息
以“姜嫄弃子”为例:后稷(弃)被多次抛弃却受鸟兽庇护的情节,可能隐喻周人早期迁徙中的生存危机,或对农耕文明“弃旧种、得新生”的仪式性表达。
3.
参考考古与跨学科研究
现代学者通过甲骨文(如商族“玄鸟”符号)、考古遗址(周原甲骨中的祭祀记录)等材料,已能部分还原神话背后的历史内核。例如,商周始祖传说可能反映了部落联姻或收养制度。
结语
《史记》中的神话记载,恰是司马迁作为“过渡性史家”的见证:他既试图理性追溯历史(如质疑黄帝年数),又无法完全摆脱时代的局限。阅读时,我们不必因神话而否定全书,反而可以透过这些“非真实细节”,窥见古代中国的政治文化密码——历史从不是冰冷的“事实集合”,而是观念与权力交织的复杂文本。若因此搁置《史记》,或许会错过更珍贵的思考:人类如何通过叙事建构对过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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