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岭茶馆的前世今生
江谋宝
程岭茶馆起源于南宋。汪革开发麻地坡,烧炭冶铁,带来程岭铁业兴隆丶商贾繁生。麻地坡南有条沿湖古道,大热天挑担的、推车的难免腹肌口渴,开始是讨瓢水喝。有心的闲散老人发觉了这一商机,就在古道边搭个草棚买的散茶,带点瓜子、花生、麻花之类。渐渐生意做大了,难以搬来搬去,就在草棚三方插上干芦苇,涂上泥巴,陈设土灶、瓦缸、陶壶、粗大碗、一张桌子、四五条板凳,“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这就是最早的程岭茶馆。一花引来百花开,后来多家茶馆,多业店铺都应时而生,这就形成了程岭街的雏形。
元朝实行残酷的民族分化政策,人分四个等级: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南人大体是原南宋统治下的汉族人。元时程岭民众自然属于等级最低的南人。各自然村都派有一蒙古人或色目人管理,不允许南人家有斫刀、菜刀,不允许南人四五个聚在一起聊天。在这大背景下,程岭茶馆必然由萧条走向停业。
明朝故事牵动程岭茶馆再生繁荣
洪武年间大移民,程岭地区唰的一下来了几十外来姓氏定居。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对这些外来户特别感兴趣。他们需要了解此地方土人情,茶馆就是他们认知熟悉的最佳选择,有事无事都到茶馆坐坐转转。聆听天下新鲜事,了解身边各色人。因此,茶馆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成为居民休闲交流的平台。四条板凳围张方桌,一室摆四、六张桌子,通常座无虚席。每人面前一壶一瓯,壶里热腾腾的茶水,徐徐斟入瓯中。茶客闻闻茶香,时不时地呷上一口:眼观四座,耳听八方,茶不醉人人自醉。瓯干了,慢吞吞地自己斟上;壶干了,亮开嗓子叫一声:“老板上开!”老板就急匆匆地提着一大壶沸水来了。
最大的乐趣是讲故事、品评故事。什么王家打地基挖出了一昙碎银;李字麻子儿子娶个漂亮媳妇;北坡上红芋藤上开红花;南洼里野猪窜入农家院子……时而引来一堂哄笑;时而热评争得面红耳赤。就连骂人也饶有兴趣:“你做畜牲得只缺条尾巴哟!”也有识文断字的人讲点时事:皇帝从金陵迁都燕京;江南省分成江苏、淅江、安徽三个省;安徽府堂设在安庆,巡抚大人赖在金陵办公……这场景不同,说的手舞足蹈,听的瞪目结舌,极像庙里一个和尚供奉几十尊菩萨。
茶馆浸泡着故事,故事孕育着一方水土。怪不得上茶馆成瘾,上茶馆成了程岭人不可或缺的生活节拍。
程岭茶馆到了清朝增设了雅座。
雅座在主厅旁的厢房,小巧得刚好摆一张八仙桌,加四把椅子。桌子上摆着雪枣、麻元、贡糕、瓜子。一般要事先预约,主顾大多是洽谈生意的客商,处理纠纷的族长,有声望的士绅。雅座是块招牌,主顾的地位越高,茶馆的名气就越大!
贩牛的头大都入雅座。怕隔墙有耳,做手势、讲暗语,暗厢操作。“要么价?”对方揺摇拳头,接着伸开三指。问方摇摇头,晃下拳头,伸开大拇指和小指。“吃水太深!"另一个回复“齐眉就缩多了!”就是在场,外行人也不知所云。后来,也有起座卖唱的,说大鼓书的。最先是算命先生,提着把小巧的竹筒二胡,边唱边拉,有时用男女声对白,最流行的是文南词《宋江杀媳》。偶尔还有敲连响的,一手拿根三尺来长,两头嵌有铜钱的竹棍,敲敲跳跳唱唱,也很助兴,仿佛茶味高了一档。
晚清重臣一品大员段光禄,俗称段家麻大人。同治八年闲赋在北山家中,被程岭茶馆的盛名所感动,带个随从,青衣小帽赶二十多里路来到程岭。进了一家茶馆,正赶上说大鼓书,就随便找个座儿坐下,也没人知晓。这说书人正在说左宗棠破稔军。说书人搭白时说:“他手下的这个段将军就是我宿松北山段家麻大人!”随从怕说书人继续放肆,高叫一声:“段大人到!”说书人慌忙中见对面一红皮麻脸陌生听客,吓得脸色惨白,尿了一裤,慌忙跪地磕头,在场所有听众也吓呆了。段光禄示意随从牵起说书人,笑道:“同是乡谊,直呼无妨!”茶馆气氛才一下由阴转晴。
民囯初年,程岭茶馆也呈现点民主气息。
茶客们长辫子剪了,腋下布扣的长袍子少了。只有头顶上的尼毡帽、瓜皮帽、麦草帽留着各自身份的标志,有趣的是女人也成了茶馆座上宾。那时民间纠纷基本上在茶馆里处理。程序是先由申诉人陈述事件的缘委经过,再由被诉方补充说明,然后茶馆里所有茶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评论一番,讲桌子面上的话,依据是天理、国法、人情三者兼顾。再往下就是双方族长在包厢里密议。包厢密议就是权势、人缘、交易占上风。族长们平衡关系后,再到前堂宣布处理意见一锤定音。最后结局是败诉方付了当日整个茶馆茶客的茶钱。
抗战时宿松县城一度沦陷,鬼子兵骑马登上凿山,用望远镜一望:泊湖波光粼粼,湖滨水草丛生,深不可测。日寇铁骑再没敢践踏程岭。程岭茶馆表面风平浪静,骨子里风云涌动。在中共宿松县委的指示下,詹大金、石星华、杨学源常到茶馆活动,发动组织群众,宣传抗日。程岭茶馆成了我党交通站,地下暗堡。湖区群众革命热情高涨,成立了湖区游击队,但没有枪枝弹药。詹大金在春林茶馆听说,程岭保保长江立夫在六安很有市场,他的爷爷当过六安学台,在那里官场上织成了关系网,他还有个堂兄在安庆敌伪行署当秘书,权力通天。詹大金经上级批准,决心争取江立夫。詹大金在程岭春林茶馆以赌钱为名三邀江立夫,后又经过三探虚实,三改路线图,终于从六安购买了十支步枪丶两支卡驳,用棺材抬回。一路上手握敌伪行署通行证,招魂幡引路,半哭半笑地顺利到达程岭。
渡江战役前夕,解放军在泊湖稍操练,程岭各家茶馆又成了支前场地。招募船工,筹粮筹款,寻找船只,通知联络…等工作任务,一到茶馆就顺利落实。
解放后程岭茶馆满足群众文化需要向更高层次发展。
程岭一带人口稠密,田地紧缺,上茶馆成了男女老少上午必修课。喝茶是种形式,交流才是身心的洗涤。有人说喝茶是个淡化的过程。不错,浓茶几经加开淡如水,在开心的交谈中劳累也淡化了,邻里间的小摩擦、家庭里纷争、沉积胸口的窝囊气……同时淡化成一杯清凉的矿泉水。
文革中无政府主义思潮泛滥,程岭茶馆也曾一度乌烟瘴气,牌九、页子、色子搬上茶桌。玩色子的最起劲,赌徒们十几个围着桌子,盯着碗里转动的色子,顿足喷沐地嘶喊:“花鸡公,花鸡公(二四六)”另一帮就吼叫“拖卵鞭,拖卵鞭(一二三)”离得多少人家倾家荡产。
改革开放后,程岭茶馆又是艳阳天。物质条件提高了,卫生习惯改善了,大多数人不用茶馆茶叶,不用公共杯子,只用茶馆开水。自带着精美的玻璃杯,放着自己喜爱的岳西翠兰,或黄山毛峰,或铁观音,或碧螺春…海阔天空地攀谈着。有的炫耀儿子创业;有的夸耀孙辈读博读硕;有的谈点旅游观感;有的畅谈国际国内大事,脸上都洋溢幸福自豪的微笑。涉及到科学应用或高端科技难免又有口舌战,你不让我,我不服你争辩着,甚至明天再理论!
程岭文化站为了满足群众的需求,办了免费书香茶馆,茶客自烧开水自泡茶,喝喝茶、搞搞文艺活动,唱歌跳舞,打球下棋,看书读报,听说书。丰富多彩,你走他上,熙熙攘攘。乡党委政府积极支持这一惠民举措,拔款筹钱,扩大书香茶馆规模。搭建的新茶馆钢筋铁棚,占地360,摆放茶桌二十来张,可容茶客一两百人。还增设室内网球室、台球室、多功能活动室、歌舞排练台。四周开辟党史学习栏,政策宣传栏,乡贤事迹宣传栏,当地历史文化宣传栏。书香茶馆外就是大舞台和群众活动广场。程岭文化站还向街道零星茶馆赠送报纸图书宣传画。
科学知识、革命文化进驻茶馆,感染人、熏陶人、鼓舞人,会托起更加灿烂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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