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医师岁月忆絮(下)
(2011-12-21 11:5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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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旧事回味 |
或许被耽误过岁月的人更懂得只争朝夕的涵义。26周岁才医科毕业初入医海的我们,如饥似渴,希望以加倍的勤奋和努力,尽快的把自己锻炼成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去弥补因为文革耽搁和失去的青春。那时儿科医院小儿外科二个病区,60个床位,只有我和郑珊二个年轻住院医生。每来一个新病人,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询问病史,体格检查,然后作出自己的临床诊断。即使一个阑尾炎,都会对分型、化脓程度、甚至阑尾位置进行判断,当二人意见分歧时,还会讨论和争辩;就是主治医师查房作出临床诊断,我们常常还是半信半疑,然后一定跟着病人进入手术室,当打开肚子,一切豁然开朗后,再反思和总结。记得我们每人都有一个本子,详细记录我们手术的每人病人的姓名、术前和术后诊断、手术持续时间、术后并发症,甚至术后体温波动、切口红肿都会作如实详尽记录。为了多开急诊手术,我们和那些年近半百、对值夜班和急诊手术没有多大兴趣的进修医生“私下交易”,来了急诊病人,不管什么时间、不管放在那个床位,务必把我们叫来,从采病史、写病史、开医嘱、首次病程录、术后病程录和手术记录都由我们完成,只求带我们上台手术。如此的执着和努力,竟然在前二年中主刀手术千余例,尽管多是阑尾、斜疝手术,偶有肠套叠、肠梗阻已是兴高采烈。曾记得,有一个晚上连续急诊手术12台,护工接送病人和麻醉期间,我就倒头迷糊一会,马上又精神焕发地继续手术,第二天还向郑珊自嘲“扫帚星”,而实际上是为自己多开了那么多手术而显摆和得意;科里人手少时,让我一个住院医生跟着葛琳娟主任医师统管一个病房30个床位,忙的晕头转向,还为主任给予如此的信任而庆幸。这种积累,使我们的手术基本功迅速提高,尤其是那时养成的临床分析、逻辑推理、判断思维,至今仍让我面对每个病例时,从无厌意,不觉枯燥,而是仔细分析、关注结果、乐此不疲。
作为住院医师的我们,年轻、单纯而简单。我们当初事业心的培养,职业道德、职业修养、职业技术的形成的动力和准则十分简单:不被上级医生和主任责备,得到他们的认可就是我们努力的目标。当初我们的老师们,真可谓德艺双馨,他们以身作则,同时对我们也严格要求,那种医界特有的权威令我们不寒而栗:附属医院的医生,当有诊疗疑问,即可请示上级医生,甚至请主任会诊;就是深更半夜,我们在手术台上束手无策时,也会把主任从家中叫来。但他们每次到达现场后,严谨的临床分析、果断的处置方法、甚至亲自上台后的精彩技艺,每每让我们折服。但有时过于简单的问题,主任在解决后临走前扔下一句“这么简单的都要叫我,你们值班医师干啥的?”,让我们无地自容。于是我们逞能,自以为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叫主任了,一旦发生并发症,主任还没到,我们就心里发毛了,主任劈头一句:“真长了本事了,这样的病人也不叫我,那有本事不出问题呢?”,但接着一一述说原因和解决方法,等到一切化险为夷,我们更是自叹不如。每次疑难病例和死亡病例讨论,从主治医师到住院医师,个个都是战战兢兢,主任的火眼金睛,让每个不规范和不合理的处置都要受到严厉训斥……。正是这种基于病人利益至上、技术精益求精的学术气氛,在这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和老师近似苛刻的要求下,我们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外科医师。至今,每当我们回忆起住院医师阶段对我人生的重大影响时,还是对主任和老师们充满敬佩的感激。
希望、憧憬和未来永远是快乐的源泉。我们的住院医师生活并没有因为紧张、压力而感觉压抑,何况在外科医师那样一个豁达、充满阳刚之气的群体中。每当我们成功地举办了一个学术会议、主任当选全国学会重要职务、科研获奖等喜庆的时分,金百祥主任的嘴角一定会微微咧开,将二颊微有下垂的颊肉横向拉开时,我们知道这是他心情很好的标志,于是就怂恿象郑珊那样讨他喜欢的年轻女医生去提议,他会慷慨地请大家吃快餐、冷饮,大家欢呼着享用那时属于十分奢侈的美食。更多的时候,是我们这批年轻的住院医师、研究生和进修医师的自娱自乐,大家争辩着每一个病例的诊断、分享着各自恋爱的秘密和小家庭的幸福,代班互助更是常态;周日上海植物园的绿茵、长风公园的银锄湖上,都会留下我们春游荡桨的身影;我新华路十二平方米的蜗居、郑珊在宿舍晒台上的阁楼,都曾留下我们聚餐、包饺子的欢笑……
领导讲话后的掌声,把我从住院医师的忆絮中唤回。但30年前的情景那样的历历在目,那样的清晰,那段青春岁月对我人生,尤其事业责任心、临床思维和工作习惯的塑造,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