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购置新公寓时,就是被楼下那一个体育场所吸引。那一片被褐色跑道围绕的绿茵场地,曾经留下我中学时代每年来此佩带区田径运动会冠军奖牌的美好回忆;那一片由塑胶跑道和人工草坪构成的现代运动场,又唤起我重新晨练,每天来此披朝霞、拨晨露、舒展肢体、健康身心的热情。也就在这里,我结识了一批晨练者,从他们身上我感悟了许多:
每天清晨,从6点到8点,位于肇嘉浜路旁的这个体育场内聚集着数百个晨练者。跑步、竞走、倒走、太极拳、十八法……动作各异,人气沸腾。那支由五、六十岁的长跑爱好者组成的三友长跑队是体育场内最具有活力的群体,但更多是自发而来的花甲、古稀、甚至耄耋的老年晨练者:那个矮个子的老唐,刀剑棍棒、十八兵器,均能舞得眼花缭乱,八十三岁的高龄,每天都要将毛巾铺在地上,头下脚上,脑袋和二个拇指支撑着倒立数十分钟,令人惊奇;那个七十八岁的老袁,腰直背挺、气宇轩昂,一身中式练功服,每天的太极拳,跨步如弓、站立如松,简直就是中国武功的代言人;还有那个老孙,清秀的脸庞上架着那副赛璐璐的眼镜,花甲的年龄仍然干瘦,花白的头发永远干净而没有任何修饰的痕迹,典型中国知识分子的形象,他一定在6点二十分准时的来到那百米终点线,以一个标准的直角转身后,看一眼对面的电子大钟,然后用他那向钟摆一样匀衡的节奏快走三千米;那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中风后遗症患者,无论刮风下雨,每天坚持来到体育场,在那跑道的最外圈,艰难地先出左脚,右脚拖着跟上,走上数十步后停下喘气,用手帕轻拭额头上的汗珠,再顽强地跨出左脚;还有一群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带着用马甲袋和旧报纸自制的坐垫,每天准时的来到这里,坐在体育场围拦下的石沿上,聊天、观望……
晨练者们,几乎每天见面,但大多互相叫不上名字,见面多是一声“早”,送上一个由衷的微笑。几个熟悉的,就以“老张”“老王”称呼。这里没有“局长”“处长”那样官衔、级别的称呼,甚至没有“教授”“医生”“老师”这样职业、职称的称呼。体育场里的晨练者们不需要象高尔夫球场或网球场那样对自己的服饰有任何刻意,也没有人会在乎你穿着的品牌、款式以及与场合环境的协调。这种公平、平等、随意的人际关系,在上海这样一个充满奢侈、虚荣的都市说来,是十分难得和令我深思的。
晨练者们,多已饱经沧桑、步入夕阳,但他们的人生观、世界观与一般的都市市民有很大差异。他们谈吐很少麻将输赢、菜价贵贱,也很少媳妇不是,邻里长短;他们对飞船上天、奥运夺冠、世界杯赛十分关注,却很少怨天骂地、牢骚怪话;健身心得、养生之道、长寿秘诀是他们永恒的话题,而知足长乐、宽心闲怡是他们最多的互勉。记得那个冬至有一老者在晨练时突然倒地,救护车马上送医院仍然不治而亡,第二天所有的晨练者并没有过多的唏嘘悲伤,而是互道珍重。晨练者们的这种珍惜人生、淡泊生死的境界,令我十分敬佩。
晨练者们,令我感悟很多。他们的平和、淡泊、乐观、执着、顽强,他们丰富的精神追求和坦然的人生态度,使我感到这才是我们应该的未来,或许人生八十真能迎来一轮新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