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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后传

(2019-01-22 19: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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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村庄百姓笔记

旧时代的手艺人中,铁匠和木匠关系最紧。比如木轮大车有专业大车铺造作,在那繁华辐辏之地。乡间亦有好木匠,手艺齐全者无所不能,也能造大车。造大车木工活干完后,得铁匠安装铁部件,如车轮瓦、铁键、铆钉、铁环等。大车主要由车身、车轮组成,车轮是关键部位。车轮直径四尺,有18根辐条,外围有九块弧形木辋组成,用熟铁打制的三块瓦包住,再用三寸铆钉钉住。轮毂也叫圆毂,最关键,固定辐条,安装车轴。轮毂在中,孔洞叫框眼,框眼边要镶上生铁铸的圆环,车轴外侧要安装一圈车锏,使其耐摩擦,轮毂外还要用铁圈箍住。

孙犁在《铁木前传》这篇小说中,记叙了木匠黎老东与铁匠傅老刚合打大车的事。汪曾祺有篇小说叫《戴车匠》,讲他们那地方木匠用木制车床旋刀车旋小件圆形木器,与制作大车没关系。

张耀元是朔城区安子村人,祖先由小堡村搬到下疃村,再由下疃村迁移安子村。他上溯六代,有张印者,其父早亡,撇下寡母与弟兄三。张印为大,老二张芝,清道光年间走西口,到了归化城一带。老三到南山砍柴,丧生虎口,没有留下名字。

张印到代县车铺学铁匠,打造大车需要的各种部件,叫“盖车”,学了三年。“盖车”是高端技艺,学会“盖车”其他铁艺便能触类旁通,迎刃而解。

张印下面四代,每代都有铁匠。第四代铁匠张如山,即张耀元的爷爷,一爿站炉,露天打铁,为本村和附近村庄的人打造各种家具农具。

铁匠炉有“站炉”、“坐炉”之分。站炉炉台离地二尺五,风箱放在台上,打铁时站着。

铁砧放在桩子上,桩子是树的正身与枝杈相连的部分,倒置。大师傅掌钳,二三师傅抱锤,小徒弟拉风箱。

坐炉离地四五尺,风箱放在地上。掌钳的坐在工具箱上,抱锤的坐三四寸高的矮凳。

铁是收来的废铁,买回的铁锭。买铁尽量捡做起来省劲、好作务的。把铁锭烧红,拉成半成品,做好准备工作,这叫“拉铁”。打完家具农具,剩下的料叫下脚料,二三师傅在干完正活儿之外,打鞋钉、锥刀、顶针、鞋溜子、席挖挖(编席工具)、扫帚圈、门铧等,最大限度地利用废料。锥刀是学生裁纸,本子锥眼儿用的。、

老话说:铁匠翻过手,养活十五口。

打铁是门手艺,需要技术和经验。

“掌火”时,就是部件焊接,掌钳的要在“茬口”间放些土,用“拨火”撩起“盖火”放在火头上,待表皮的土与铁熔化,呈液态化,冒白光迸金星。要赶紧拉出来,放在砧子上时赤焰四射。顷刻间,掌钳的“要锤”、“叫锤”,小锤叮叮,大锤当当,小锤大锤,左右翻飞,大锤跟小锤,小锤催大锤,锤如雨点,铁花四溅,仿佛奔命似的,人人脸上滚动着颗颗汗珠。

孩子们站在远处,瞪大眼睛,看着铁匠们旁若无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岸姿态,流露出深深的仰慕之情。

打铁是风火营生,好匠人烧得火少,把握火候,抓紧时机,一气呵成。赖匠人拖泥带水,反反复复,做好的活儿,既不好看,也不好使。

铁铲、铁勺、菜刀等厨具若要不生锈,便需“摊铜”,就是把生铜打成屑,待家具成型后,在水里蘸一下,粘一下土,然后把铜屑洒在需要的地方,放进火上。等烧出白炽光,拿起来翻调,粘土的地方铜汁流淌,流的要平滑均匀,岂是易事?

出入土壤的农具,要韧头,这就需要“摊生”,做法与摊铜仿佛,只不过铜屑换铁屑。经过处理的农具,韧性好也耐磨。

镰刀、铡刀、菜刀、斧子等刃具要夹钢、搭钢。夹钢是把钢夹在两层铁中间,是暗钢;搭钢是一面上钢,如斧刃、锛刃、凿刃,是明钢。夹钢不好要层皮,搭钢越薄越锋利,赖匠人搭钢厚,磨不出来。

工具成型后,经过冷处理,锤、锻、打、戗。

淬火,就是将刚离炉的刃具浸在水、醋、盐水、食油、尿中,根据工具的不同用途特点。钢的含碳量不同,含碳量高的钢火势不能猛,猛了进水就“炸”,全凭经验。

盐水淬火最硬,油淬出来的锋刃韧性强,铃铛要用尿浸泡,否则没音。

既要锋利又要韧性,就得把铲下的马蹄片泡水,用它淬火。

张如山是旧时安子村的铁匠,城里有戴二宝,人称“木匠旦”,如山人称“铁匠旦”,都有名。

老年那会儿,安子村有个说法:

有钱不过殿三,

会说不过苑三,

灵巧不过如山。

殿三指的是郭明元,光绪二十一年(1895)武进士,殿试第三名,故名。

如山是能工巧匠,曾给肖西河底村某老财做大门,大门做好后安装了一对铁公鸡,开合之际喔喔打鸣。这东西是咋做的,咋就发出公鸡的声音?人们愣是闹不明白。

一年他到关南,经过代县,看到城门张榜,原来是鼓楼上大鼓的吊环年久朽坏,需要换新。原来的鼓在未蒙皮时就安装了吊环,两腿分开,内外固定。现在打上环,把腿塞进去却卡不住。好多铁匠都看了,毫无办法。

如山揭了榜,爬上鼓楼看了大鼓孔洞,量了吊环尺寸,便动手制作。考虑到鼓大又重,且铁环易锈,多年后仍要更换,于是他打造了钢吊环,吊环前头分叉翘起,塞进去后弹起叉住。

做好后,他把吊环钉进大鼓孔洞,吊环与大鼓牢牢地固定住了。大鼓被重新吊起,人们用碗大的鼓槌轮番敲击,围观的人齐齐喝彩。

如山手艺多,会唱戏,会拳术,会针灸,会画画。

他画画的才能出于天生。看完戏,回家用香头在墙壁上画戏剧人物,香放了火焰,按灭,用香梗作画,画的满墙都是。

如山和老二张如云分家后,老二把铁砧和风箱都拿走,这是铁匠行当最重要的两件工具。他怀揣家中仅有的块半银元,步行到代县买风箱,代县有楸木风箱,铁匠炉专用,远近有名。

这日他过了太和岭,走到一村,天色已晚。他站在一户人家的大门道,考虑是赶夜路还是住下来。住下就得花钱,这一块钱怎么够?

这家主人出来,问明情况,便留下他。

晚上,女主人做腰子,腰子有交叉腰爪子,就是装饰带,要在上面刺绣。他看了看图样,陈旧过时,便说:“我给你画!”

女人撇撇嘴,不相信。如山用香梗在纸上给她画了几幅,无非是梅兰竹菊,四季花鸟,佛榴桃园这些民俗祥瑞题材。女主人连连称奇,爱不释手。第二天,一村女人来找他画样子,画一幅给三颗鸡蛋,凑够三大笸箩,两口子帮着卖了,靠这点钱他买回风箱还有富余。

   清末民初山阴出过一位有名画师叫张大义,与如山交好。有年冬天,大义无事,到如山家闲住避冬。住了七八天,闲得无聊,大义便对如山说:“我给你画围墙吧!”如山说:“挺好,你画!”

大义画了一面,如山说:“行了,你碾颜色我画!”

如山动手之后,大义一直站在身边,心思谋这人要出洋相,直到画完,抬手动脚,手法顺序都无规矩,但画出的人物风景全无问题。

大义说:“如山,你不是人是怪。画人从脚底画到脸也能画成,确实有天分。但你没法儿传习,没法儿教人。我的画都有程序,每一笔都有说道,你没有,但你确实画成了,画好了!”

  这好像说的跟铁匠有些远。

有年,安子村草台班演出《杀惜》,就是宋江杀阎婆惜。如山做了真假两把刀。假刀是双膛刀,里面有夹层,安装着弹簧,夹层里灌着苏木水。老话说:“吐出真红血,还当苏木水。”可见这苏木水真的像血。

“宋江”先用真刀表演,飞掷于柱上,让人们一看这就是真家伙。随后趁人不注意,把真刀换成双膛刀。等到他怒不可遏,拿刀捅向“阎婆惜”,刀尖抵住人体,刀刃缩回,顶出苏木水,台下的人们“妈呀呀”一声,有的抬脚便跑,有的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场面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认为假戏真做了,这回可是真的杀了人。

张如山的岳父史宗是山东第一镖师焦雁翎的大徒弟,武功了得。如山跟他学习,学成后把武术招数用在踢鼓秧歌上。在踢鼓秧歌的程式上,加上武术动作的灵活多变,刚柔相济,很受欢迎。

每年冬三月他出去唱戏、教戏、教拳、打铁,随身带着针灸包,治好很多人的眼病。针灸是他家祖传,能治眼科、儿科、妇科。最拿手的是治眼睛。过去人们常“害眼”,眼红,眼疼,往往是一家同时害眼。有回张如山他们在宁武某村唱大秧歌,该村陈姓一家老少害眼,病人眼睛充血,发烧,外眼布满粘脓性分泌物。他用针灸治好了这家人的病。如山小名仁义,日后很多年他们都说,是朔县安子村的仁义老汉治好了我们的病

张如山有四子:张权、张标、张梁、张忠。老话说:“艺术总比佯术强!”如山让四个儿子都学手艺。张权学了铁匠;张标人软弱,让他学武术没学成,放了羊;张梁先学钉鞋、绱鞋,后来也学了铁匠;老四张忠跟南曹村张二俱学木匠。张二俱是出名木匠,做家具,起房盖屋自不在话下,他还善于雕刻。朔县、宁武、代县交界有个村叫塔泉坡村,有年建戏台。建好后,延请各地名匠准备雕刻件,等戏台泥水相合后安装。

张二俱来得迟,穿得褴,走得慢,南路的匠人看不起他,他们已经做了好多活儿,专等一起安装的时候奚落他。张二俱吹着口哨,还要抽几口洋烟。三四天后,营生竟然超过众人,雕的精细,还雕的活气,人皆怃然。

二俱给南磨石村一户人家盖房,没做下“飞”,就是出檐椽上的构件。二俱发一声喊,让房上的人照常“贯椽”,他在地下用锛子劈“飞”,劈好一个上一个,不用刨子。但见锛子翻飞,一会儿一个“飞”,棱棱格格,长短大小不差分毫,看得人连连叫好。

行话说“飞八遍”,就是做一个“飞”要经过八道工序,上梁前要全部备好。边贯椽边做“飞”,只有张二俱敢,张二俱能。

木匠比铁匠繁杂,讲究更多。好木匠做的了各种活儿,并且手艺精湛,这还不算本事,还有一种不常用的本领是“打大树,牮危房”。

参天巨木生长在四合院中,把它放倒,不毁房屋,更不能伤人死人。树有千万,各具形态。打院里的大树时,辘轳牮安装在院外的空旷之处。有的树身歪,有的枝杈斜。树歪的,先把底部锯成马口形,不能锯断,断了树就倒了,然后用辘轳牮把树扶正。先打旁枝,利用主枝,打完旁枝,再把大枝用辘轳牮“射”到院外,剩下光秃秃的树身就好办了,让它倒向哪里都可以。

打大树,扶正倾斜的房屋,以及移动庙宇大架,就要用到“辘轳牮”与“田牛牮”。

将两个轱辘,间距三到四尺,轱辘之间以椽作轴,再用八根椽绑的死死的,椽埋进地下三四尺。两个轱辘立起,轴横放,如车轮架起,这叫“辘轳牮”。两个轱辘平行摞起,中间插轴,这叫“田牛牮”。“田牛牮”用四根椽捆绑,但力量更大。无论使用哪种牮,都是轴上缠绕绳子,用很多根绳子拉住不同部位,根据指挥者的口令搅动绳索,作用于工作件。根据需要,牮可以安装多个。

过去民居都是梁架结构,年久失修,房屋—般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倾斜下沉。木匠们便利用这两种牮,利用墙柱分离的原理,寻找精准的着力点,在不拆除墙体的情况下,用牮将梁架拉正,或者将梁架移位。

张耀元之父张忠给贾庄一老财将三间正厅由路南移到路北,他不敢造次,事先请来师傅张二俱,将三间全檩柱木结构的房屋平行移动到路北,没有损坏铆窍。

黄水河村一户田姓人家,正月盖起三间房,泥水没和合,冻了又消,后大墙朝里倾斜尺数。请来张忠,张忠将屋顶支起,拆倒后墙,里面的两堵夹墙也变了形,全部拆掉,重新砌墙。

农业社时,青钟村大队饲养院的十来间房中柱底部腐朽,中部陷落,起脊房成了平顶房。张忠、张耀元父子俩将梁架牮起,锯掉腐朽的柱底,用柱石将房梁顶起来,恢复了原状。

无论是打院里的大树还是牮房整修都是危险的。有年,高升庄村句贤家,西厅年久失修,严重变形。请来木匠牮将房架拉起来,换构件,换柱子,由于操作不当,房屋倒塌,句贤父子俩双双死亡。

铁匠、木匠是古老的职业,如今它们基本上告别了人们的生活。它们和古老的乡村文明一起,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过去在农村,谁家请得起木匠是很受人们羡慕的,很多人家几辈子都无钱请一次木匠。无论是谁家做木工活儿,都是全村孩子们的节日。他们围成一圈,观看木匠的刨花像绸子那样拉得很长。看木匠拉大锯,熬胶,看那刨花的火焰在胶锅底下呼呼燃烧。

他们看铁匠煅打热铁时那迸射的火花,看那呼呼拉动的大风箱。

这一切都是他们童年的甜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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