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8日星期日

父亲节似乎没有母亲节热闹，连商业忽悠都少了许多；但我们家父亲对于伴侣、家庭和孩子们来说，绝不仅仅是慈爱和养家，还有高山仰止的崇敬。

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在我六岁多一点就离开上海，随单位先是南京而后武汉，更多的时候是在各个军港与海上，为我国两代四型的导弹驱逐舰呕心泣血。家庭照顾的重担，全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对儿女成长的教养，只能用一封一封的家信来体现。

尽管如此，他对父母的牵挂，体现在从踏上工作岗位至老人们离世，每个月按期到达铁瓶巷的赡养费；对待妻子，是年轻时锲而不舍地追求，成婚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眷恋；对待儿女，则是默默地关心，永远的支持、始终的慈爱；对待孙辈，那是--期待满满，无尽牵挂，引以为傲，绵绵缗缗（连绵不绝貌）。

在功成名就后的各种采访中，父亲总要表达自己的歉疚，然后用口琴吹奏一曲李叔同先生的《送别》……

图片：对话中国工程院院院士潘镜芙

中国船舶七〇一所党群处李璐，在《择一事，终一生——对话中国工程院院士潘镜芙》一文中写到：

“-- 潘镜芙常说，他有三个孩子，儿子叫“伏波”，女儿叫“丽达”，最钟爱的是老幺——“驱逐舰”。潘镜芙对军舰的偏爱，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 就在儿子伏波刚刚出生那一年，为了更全面地掌握造船知识，潘镜芙告别妻儿，去了武昌造船厂。潘镜芙：我说孩子刚生下来。可我就想到那里去工作，出差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妻子说，没有问题，你去，我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没有问题，我一定把他抚养成我们的阿廖沙，因为那是苏联电影的男孩子。于是我就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 从1966年随单位迁到南京，到1997年从武汉返回上海居住。在女儿潘丽达的记忆中，这31年的日子，不过是“送爸爸”和“等爸爸”这两部分时光的拼接：潘丽达：我6岁的时候，我爸就去外地了，爸爸回来，我已经41岁了。从小到大，爸爸再忙，也会给我每周写一封信。

图片：中央广新闻中国之声《先生》记者江晓晨及李璐与我们父女的合影

-- 潘丽达：我最近在他的书桌旁看到一本书，《七堂极简物理课》，老爷子把所有的重点都用下划线标出来了。我在陪父亲打拳的时候，我们两个一面打太极拳，一面在讲时间、生命流逝……

--我问潘丽达老师：“潘院士曾经说过：‘我们一代代七〇一人的努力、牺牲、奉献，能换来中华民族今天的自立、自强、自信，我觉得很值得很光荣。’其实这也包括了您全家的牺牲和奉献，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讲，您觉得值得吗?”她告诉我：“当时是没有选择的分离，国家的需要是最大的值得。如今回首再看，这种分离被动地促进了我们自我成长。妈妈从小教育我们：爸爸是为国家做大事的人，我们只有全力以赴地支持。爸爸的军功章里也有妈妈的贡献。”

--临别之际，潘院士拿出自己最喜爱的口琴，为我们吹起一曲《送别》。琴声依依，白云悠悠，高大的法国梧桐下树荫正浓，远处高楼林立，高架桥蜿蜒伸展，桥上车水马龙向前疾驰，一如这个城市一日千里地向前发展。与潘院士小时候举家逃难的风雨飘摇、流离失所相比，早已是沧海桑田、换了人间。”

（作者：本文部分摘自央广新闻中国之声《先生》采访稿）

这篇文章获得二十七届全国船舶新闻奖文字类一等奖。作者李璐对我说--“潘院士的人格魅力太大了，透过他我看到了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不停学习、不停积累、不停探索生命的意义、边界和精神的自由。人生路遥，唯有步履不停。”作为儿女，我们认为这篇文章之所以能获得殊荣，一是作者的努力，二是文章将父亲对家人的温情与对事业的贡献，塑造出父亲所独有的儒雅和大气。

图片：父亲与我探讨生命、时光、黑洞，眼神里若有所思

附录：我写的《七堂极简物理课》读书札记，在微博上有不少的阅读量。再细细复读一次，又回忆起与父亲在楼道里打太极拳时他与我就生命与时空关系的探讨。作为理工科达人的父亲，对生命形态的转移，物质是熵理解的，但他似乎对下面这两段内容想不通：

“-- 在“空间是连续的，物体存在其中”这个观念消失后，“时空不受事物影响、一直流逝”这个基本而又原始的想法也不复存在了。这些描述空间和物质的颗粒的方程不再包含“时间”这个变量。（空间和物质的方程不再包含“时间”这个变量，对我这样文科思维的人来说是有些可怕的，作为生命，不是由时间来衡量个体的存在么？我肯定是一知半解的，但由一知半解而引发的思考却应该极有价值。）

-- 变化是普遍存在的，但我们不再能把这个基本过程形容为“一个瞬间接着另一个瞬间”。在空间颗粒的微小尺度下，大自然的舞步不再追随唯一的乐团指挥手中那根棒子挥出的同一节拍，每一个物理过程都有自己的节奏，独立于邻近的其他过程。（每个人也是物理过程，有着自己的节奏，独立于其他人。世间真正能活出自己节奏的人太少太少。）时间的流逝发生在世界之中，从构成世界的量子事件之间的相互关系中产生，这些量子事件本身就是时间的源头。”

我用一知半解的认真，在陌生的物理世界和父亲探讨良久，我们都很想参透一个瞬间是怎样紧接着一个瞬间的；我是表面坦然，父亲同样淡定，心中一定都是有惊涛骇浪或不能言说的伤感，不能说也不想说，这是父女之间的心有灵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