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随着部分墓志资料的陆续公布，现代人惊讶地发现，原来武周时期除了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外，还有不少文采出众的女性在武则天身边出任过女官。

《杭州钱塘县丞殷府君夫人颜君神道碣铭》：

天后当宁，旁求女史。太夫人殷氏，以彤管之才，膺大家之选，召置左右，不遑顾复。

《赠太尉裴公神道碑》：

陆氏卒，继室以华阳夫人库狄氏，有任似之德，班左之才。圣后临朝，召入宫阙，拜为御正。

《大唐故梓州通泉县尉上柱国司马公墓志并序》：

载初年，皇太后临朝求诸女史，勅颖川郡王载德诣门辟召侍奉。宸极一十五年，墨勅制词，多夫人所作。

《大唐故引驾韦君志铭并序》：

无几，子咸先逝，掩口怅而难居；君命克宣，为良家而入侍。遂与女俱事官掖。自司彤管，宠洽丹闱。岂徒衣翟肃容，必以当熊卫主。

据墓志记载可知，颜真定（颜真卿姑姑）、库狄氏（裴行俭妻子）、李氏（司马慎微妻子）、裴氏母女（韦余庆妻女）等人，皆曾以文采入宫侍奉武则天——当然不是直接参与政事，而是协助草拟诏书。

乍一看，武则天对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入宫的才女是怀有惜才之心的，但颜真定、库狄氏等人在茫茫后宫中属于极少数的存在，对于后宫中大部分女性，武则天则是怀有深深的防范之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通典》上便有记载：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

武则天临朝称制后，为了维护统治不得不使用酷吏铲除异己，乃至滥杀无辜。按照当时的法律，这些宗室、大臣一旦被抓、被杀后，其家眷也要籍没进宫，充作官奴婢。

《旧唐书·职官志》：

凡反逆相坐，没其家为官奴婢。

《新唐书·刑法志》：

谋反者男女奴婢没为官奴婢，隶司农，七十者免之。

按理来说，这些官奴婢需要参与到后宫事务中来，为掖庭的正常运转贡献一份力量。但武则天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籍没进宫的女子中必然不乏衔冤负屈者，她也担心这些暗中怀恨在心的宫女会借机报复。因此称帝后第三年，武则天便下诏禁止这些籍没进宫者接触自己的食物和药物。

《唐会要》：

如意元年四月十七日敕。逆人家奴婢。及緣坐等色入官者。不须充尚食尚药驱使。

当时后宫中便有一位李氏，即河间郡王李孝恭的曾孙女，八岁时籍没入宫。武则天虽然颇为赏识李氏，但碍于其李唐宗室的身份，只将她留在身边侍奉，并没有令其像颜真定等人那样充当女史，更没有让她去尚食局、尚药局任职。

不仅对宫女百般提防，武则天对儿子唐睿宗的妻妾同样忌惮不已。

就在武则天下诏不许罪妇接触药、食后过了大半年时间，有人诬告唐睿宗李旦的刘皇后、窦德妃、唐孺人等使用厌咒。武则天一怒之下将诸妃杀害并随意掩埋，以至于唐睿宗复位后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些女人的遗骨，只能采取招魂的形式将她们安葬。

事实上武则天对异己者的残酷并非无迹可寻。武则天的堂嫂善氏早年对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不够尊敬，即所谓“不礼于荣国（夫人）”。这并非什么血海深仇，但杨氏一朝得势，便让身为皇后的女儿找个借口用鞭子不断抽打善氏，直到“肉尽见骨而死”。

有些人看到以上史料觉得这是史官抹黑武则天，因为武则天明明重用了上官婉儿这些才女，绝不会对同为女性的宫人如此提防猜忌，更不会对儿媳们如此冷血无情。殊不知封建阶级社会中，统治者无论何种性别，都只会以维护自身利益为第一要务，而不会唯性别论。

哪怕武则天是封建王朝中的唯一一位女性皇帝，也难逃时代的局限性——凡事以维护自己的统治为先。她会为了方便起草文书而提拔部分有文采的女性充当女官，但从来不曾颁布相关措施，让宫廷之外同样有才华的女子有机会同男子一样通过科举入仕，因为她起用这些女官的目的不是为了提升当时女性的地位，而是为了方便自己处理政务。

事实上颜真定、库狄氏等人出任女官后，她们的活动范围仍旧局限于后宫中而非出现在朝堂上，能够参与的也只是协助起草文书而非决策性的政务。所谓武则天身为女性统治者就会全力托举女性，实属现代人的美好幻想，毕竟这一点在现代社会都未必能全然实现，更遑论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

不过也不必因此对武则天这个历史人物大失所望，要知道人的性格是复杂多变的，并非历史课本上扁平的纸质形象。

选用颜真定、库狄氏等才女，证明了一位女性统治者的能力；提防政敌的女眷、虐杀有过节的堂嫂、处死有潜在威胁的儿媳们，同样无损一位女性统治者的魅力。这才是活生生的、有爱有恨的，既能知人善用，也会残酷冷血、睚眦必报，一代女皇武则天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