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惠龙  敬重文字 

    我无法描述文字对我们的濡染、牵引，以至征服。 
    有人说，最近迷上了普罗旺斯，天天捧着彼得·梅尔的《永远的普罗旺斯》，沉溺在普罗旺斯的阳光和花香中不能自拔。是的，《时代周刊》也评价说：“彼得·梅尔生动逼真的描写，使你在阅读的同时就能品尝到那精美的食物和酒，感觉到阳光和微风。”有时候是这样，几分钟的温暖，就可以照亮一生。也有人说，读一本好书，就是一次精神上的远游，从灵魂到意识有了脉脉交流的对象。《约翰·克里斯朵夫》让人感悟苦难的真谛，有如烈日，促使生命成熟。 
    每每，在暗夜，一圈黄晕的灯罩在床头。万籁无声，偶尔有小风徐来。我慵懒地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毛毯，又开始了自喻为心灵抚慰、自我流放的阅读。对，是这样，阅读是很私人的事，你完全可以随性而拿起自己喜爱的书了： 
    鲁迅的《朝花夕拾》，百草园的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还有《社戏》，河流、石桥、渔火、松柏林、豆麦和水萍的清香，六一公公……云淡风清，几多乡情？这证明，文学最终是语言的艺术，最终在于它对人生、对生命的那种宽阔而至深的浸透。 
    而张爱玲的文字，却华丽苍凉，还透出阴冷。《郁金香》如是描写，“一枝花的黑影斜贯一轮明月。一明，一暗；一明，一暗”，他“站在窗户跟前，背灯立着，背后那里女人的笑语啁啾一时都显得朦胧了，倒是街上过路的一个盲人的磬声，一声一声，听得非常清楚。听着，仿佛这夜是更黑，也更深了”。文字有时让人疼痛，文字中裹夹的一股股寒气，会在心里筑成一道春风不度的雪线。 
    那么，《悲惨世界》呢，从冉阿让、芳汀和珂赛特身上，我看到历史之流迂回曲折，起伏跌宕。那种语境，那种文化精神，带着痛苦的沉吟，如同一幅幅历史画卷展开。我贪婪地读着，越往文字的深处走，越无法承受那种惊心动魄的苦难，只好停一停，停一停，缓缓心跳，再读。 
    这就是文字为我建构的、与日常生活不同的空间。文字把我从人群中疏离出去，进入另外的一个世界。 
    人，为什么要有另外的空间呢，那是因为我们拥有的自由还不充分，我们的欲望得不到更好的释放，我们的精神没有更佳的飞扬的所在。而文字暗合了我们无法实现的期待和种种缺失，文字慷慨地给了我们补偿。在文字的世界里，纯精神的活动，因为摈弃了外部条件的干扰而分外强烈、集中与执著。 
    当我读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读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时候，我心里产生对文字的一份敬重，因为文字是这样的灵动、神奇。当我读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冈布利努斯》的时候，我心里对文字敬重有加，因为文字是这样的庄重、深邃。因了这种灵动、神奇、庄重、深邃……，才构成了一份敬重，这份敬重深深地植根在心灵和血脉里，不可轻易更改。 
    解构权威，解构崇高，解构敬重，是有它的逻辑合理性和历史进步性，可对文字的敬重，解构就不容易，因为这种敬重不是外在的，更不是强加的。 
    西西弗书店，用了句极好宣传词：因阅读而可能。特棒！ 
                                         2006，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