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哲学家们》 二十六 陈抟的传人
(2016-08-11 09:5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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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西历十七世纪的时候,法国有一个哲学家,叫笛卡尔,他主张用数学的方法去研究哲学。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他认为,感官所看到的,其实是不可靠的,比如我们做梦,梦里我们似乎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但那并不是真的。如果梦里我们以为是真的东西,并非真的,我们又怎么知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听到的,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呢?只有经过理性,经过数学方法研究之后的世界,才是可靠的。世界是我们内心里的影子,而只有通过理性,通过思考,通过数学,才能让这个影子变得真实。他有一句话,非常有名,那就是“我思故我在”。
笛卡尔甚至还整理了几个研究哲学必须遵守的原则。哪几个原则?第一,绝不承认任何事物为真,对于我完全不怀疑的事物才视为真理;第二,必须将每个问题分成若干个简单的部分来处理;第三,思想必须从简单到复杂;第四,我们应该时常进行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最后的结果就是,笛卡尔不仅是现代哲学的奠基人之一,而且是有名的数学家。
不过,在五百多年前,也就是西历十一世纪的时候,东方也有一个哲学家,他也同样认为世界是我们内心的影子,他也同样主张通过数学的方法研究世界。他同样认为,那些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其实是不可靠的,他不太讲无限,他更喜欢讲有限。那些讲无限的,无所不通的,万古常存的,其实反而是偏狭了,而讲有限的,只研究自己所能研究的,反而是正道。“物理之学或有所不通,不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失理而入于术矣”,非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限的真理,当成无限的真理,那不是道,那是术。
在他临死的时候,他有一个哲学家的好友,也是当时洛学的大佬,后世理学的追认的宗师,有名的小程夫子,问他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他对小程夫子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向两边做了一个扩张的动作,小程夫子不明白,问是什么意思,他停了停说,“前面路径须令宽。窄则自无着身处,能使人行乎”。他的意思是,小程夫子以自己的真理为唯一的真理,对佛道二教,对荆公新学,对苏蜀学派,对温公学派皆不能容,这样不好,不能容人者,最终连自己也不能容下,人生在世,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总有一些真理,是在我们的认识之外的。
对了,这个人叫邵雍。他以数学,也就是象数之学研究哲学,探索宇宙和人生的真理。他不仅是一个哲学家,他也是一位术数家,他写了术数史上有名的《皇极经世》,他创建了术数史上有名的梅花易数。
邵雍,字康节,他的一生同样非常传奇。
他出生于河北范阳,幼年随父移居河南衡漳,那个地方,后来叫做康节村。再然后,十六岁时,又随父移居河南共城,也是后来的辉县。三十八岁后,移居洛阳,以教书为业,一生没有参加科举,没有求取功名,两次被举荐,都称疾不出。他的一生,是哲学家的一生。
还在少年时代,邵雍就立志读书,有无书不窥之势。为了逼自己苦读,为了提高意志力,他冬天不生炉子,夏天不扇扇子,每天只吃一顿饭,连睡觉都不躺到床上,如是过了好几年。
然后他觉得差不多了,说,我跟好些古人做了朋友,却没有跟现在的人做朋友,不行,我得游历四方。接下来,他开始行万里路,“于是逾河、汾,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久之,幡然来归,曰‘道在是矣’,遂不复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真理了,不需要再四处游历了。
但是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叫李之才,是共城县的县令。这个人很厉害,他是穆修的弟子,而穆修又是陈抟的弟子,所以他算是陈抟的传人。他就对邵雍说,对于物理学和性命学,你知道多少?邵雍没怎么接触过物理学和性命学,觉得这个人很厉害,就拜他为师,向他请教。于是李之才就把象数之学教给了他,邵雍领悟能力非常强,不仅掌握了李之才教给他的,而且悟到了很多新的东西。于宇宙和人生的真理,他越来越明了,他知道天地变化,他知道阴阳消长,他知道世事变迁,甚至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也一一了然于胸。他领悟到了伏羲八卦里蕴含的先天因素,写下数十万字的著作。
再接下来,他就移居洛阳了,那个时候,洛阳住了好些个赋闲官员,象富弼,司马光,吕公著,都在那里,他们都在洛阳购置或修建了漂亮的园林,而邵雍没有。他很穷,他屋子的门是用茅草做的,他要亲自做饭给母亲吃,他甚至还要以打柴为生。与他交游的,非富即贵,可谓“冠盖满京华”,但他浑不为意,怡然自乐,有的人理解,也有的人不理解,但都于他毫无影响。如果周敦颐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或者要叹一声,这就是“孔颜乐处”吧。
不过富弼,司马光那帮人看不下去了,就出钱替他在洛阳天宫寺西边,天津桥南边买了一个不错的宅子,宅子自带花园。他也就搬进去了,每天在花园里种点菜,自给自足,更是自得其乐,自号“安乐先生”,把宅子叫做安乐窝。
接下来的日子就更安逸了,邵雍每天种菜,读书,早上会焚着香静坐片刻,下午会喝点酒。他的酒量不大,喝个三四杯,觉得微醺了,就不喝了,兴致来了,还会做点诗。农闲时节,有时会乘个牛车出门,让小童随意,走到哪儿算哪儿。他为人非常随和,一城的人都喜欢他,都喊他“先生”,不称名姓。那些士大夫家里的老人,孩子,甚至仆人,衙役,听到他的车轮声,就会出来迎接,还会跟别人说,我们家先生来啦。他有时会住到那些人的家里,第二天早上留一封书信,然后离开。有好事者,甚至会把自己的家装扮得跟邵雍的“安乐窝”一样,就等着他来住,并且自号“行窝”。
这就是这个哲学家的一生,出世而又入世,简单而又丰富,安乐而又逍遥的一生,倒真不愧是陈抟的传人。那么,这个陈抟的传人,对于宇宙和人生的真理,又有些什么样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