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筑梦王朝》五十三 熙河开边
(2016-01-20 11:3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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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法宋朝南人战争 |
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熙宁元年的时候,嘉佑二年进士里的王韶已经三十八岁了。
虽然只是靠着文章在五年前进入仕途,虽然他的官场经历不过是在江南做着小小的主簿和司理参军,心里想的却是西北边陲的事。在考制科失败之后,他开始游历陕西,考察民风边情,苦思破局之策。然后在赵顼刚当上皇帝的时候,他上了三篇《平戎策》,这三篇《平戎策》后来成了北宋五十年里西北战略的基本指导方针。那是什么呢?那就是,先取河湟,再前后夹击西夏。
河湟是哪里呢?是河水跟湟水交汇之地,也就是现在的青海甘肃一带啦。为什么要取这里呢?看地图就知道了,本来西夏只有定难五州的,纵深比较小,比较好打,后来西夏拿下宋朝的灵州,再西取甘凉,纵深就太大了,一时不容易拿下来。如果宋朝能拿下青海,在青藏高原的边地下来,就能直捣西夏的腹心,前后夹击,就能让西夏分割成几块,首尾不能相顾,纵深全无,打起来就很容易了。
而河湟现在是什么状况呢?是各不统属的吐蕃各部统治。西夏也想取这块地方,所以也不是不能和吐蕃联合对付西夏,但问题是这些人各不统属,有些归附宋朝,有的首鼠两端,说不定压力一大,就归附西夏了,更何况,西夏也并非就始终拿不下来这地方,毕竟甘凉的几千里地,都是从吐蕃手里抢来的。
所以王韶的意思是,不如拿到自己手里放心,对于河湟吐蕃各部,根据他们的情况,或招抚或追剿,拿下来,然后图谋西夏。
这是典型的新党思维,就是要把事态掌握在自己手里,财富,军队,领土,富国强兵。相比之下,旧党思维,更倾向于不生事,那些人毕竟没有跟宋朝作对,又毕竟是在跟西夏打仗,没必要拿下他们,拿下了,也未必能统治得了,三天归顺两天反叛的,花钱无数,所得不如所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对于西夏和辽,旧党也倾向于不生事——至少是短期内别打主意,只要我们内部没事,他们其实也威胁不到宋朝的。
说实在的,如果中国的地理位置是西欧,他们的话还真的是挺正确的,国家无事,任由工商业发展,这是多么正确的发展道路啊,以宋朝的工商业发达程度,说不定真的就进入到了近代社会了呢。要是进入了近代社会,冷兵器时代一结束,中国就不再有亡国之虞了呢。何必生出无数的事,再花无数的钱,杀鸡取卵把国家元气都伤了,国家发展无望,还让老百姓增加无数的负担呢?
可惜啊,这是中国,中国往北的苦寒之地,有一个世上最大的草原,数千年来,那里诞生着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蛮族力量,那里的马背上的民族,往西是欧洲的灾难,往西南是西亚南亚的灾难,但问题是他们离欧洲有万里之遥,而离他的正南边的文明,不过是快马加鞭几天的事。对于欧洲,每一千年被他们打击一次,而对于中国,却几乎每年都会受到他们的侵扰。有人说中国的治水文明,因为治水所以搞中央集权,这个可能并不太对,因为治黄河是有时候的,即使治理,也没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支持中央集权,只有实实在在的强大外患,才能让一个民族凝成一气,形成强大中央。也幸而如此,之前的匈奴,突厥,尽管他们在西去之后,让欧洲人战栗不已,但都在中国折戟了。契丹是一个后起者,现在也在中国的军队加钱帛之下,维持了和平,但是以后呢,会不会出现比匈奴突厥更强大的力量,铁骑数十万,呼啸而下呢?
所以在中国的地理环境下,只要冷兵器时代还没有结束,只要骑兵还是战场上的王者,那都是“忘战必危”的。更何况,国土都在别人手里,京城无险可守,和平又岂能长久呢。
好啦,闲话休提,现在的事情,就是王韶的《平戎策》从一开始,就烙上了新党的烙印,这也让这里的边事,随着新旧党争,反反复复,一直没能稳定下来。
当然,现在是新党当道,那就一件件来吧,开边的事让王韶去做,搞钱的事让王安石来。到熙宁末年,这事都还是很顺利的,王安石搞到了足够的钱,王韶招抚,征讨,屯田,兴商,办学,“凿空开边”,“用兵有机略”,“每战必捷”,熙河之役,拓边二千余里,收复熙、河、洮、岷、叠、宕六州。
这件事非常了不起,中原王朝上一次控制这一地区,还是安史之乱之前了,而宋朝的上一次重大军事胜利,还是八十年前的统一战争了。所以后世有人说,“韶以书生知兵,诚为不出之才。而谋必胜,攻必克,宋世文臣筹边,功未有过焉者也”。对西夏的合围之势已成,接下来,是时候让王韶负责对西夏的战争,开始打西夏了吧?
但是且慢,大宋朝又有了新的情况。什么情况?一个情况是辽国居然乘着宋朝收复河湟经略西夏的时候勒索土地。
辽国勒索土地的时候,司马光正在洛阳写书,王安石正在金陵休养,赵顼就去请教那几个旧党老臣,那些人几乎都把这事怪到王安石头上,而韩琦甚至说要把王安石做的七件让辽国不安的事都废了,辽人自然就走了,如果辽人还不走,再打他们不迟。要废哪七件事呢?一是本来附庸辽国的高丽向宋朝进贡,这个不对,二是收复河湟,还占了西夏的土地,这个也不对,三是种了大量的树以阻挡辽国骑兵,这个更不对,四是保甲法训练民兵,这个还不对,五是在河北筑城,这个显然不对,六是研究制作新式武器,这个尤其不对,七是用将兵法提升武将权力,这个加倍的不对。总而言之,任何让友邦惊诧的事情,都最好取消掉,表示出诚意,用外交途径解决争端,不要喊打喊杀的。
韩琦说完这些话就咽气了,所以他这番话几乎称得上泣血上书,或者说,干脆是遗言。到这里你就应该明白,本来出于渐近改革派的韩琦,可能还有其他旧党诸君子,这时已经变得跟鸵鸟一般了。他们以为把王安石删除掉,世界就能重回到仁宗时代,那时宋辽是真正的兄弟之邦,宋和西夏打仗,辽国在收了宋朝的钱之后,还会替宋朝责问西夏,而宋仁宗死了,辽国皇帝居然伤心得不得了。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世界是会变的,一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和平,是靠不住的。
旧党诸君子如此这般,宫里的老太太们就更不用说了,而赵顼呢,毕竟还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孩子,又能坚持成什么样子呢?所以虽然有沈括等人根据地图据理力争,有王安石分析辽国色厉内荏,其实内部问题一大堆,但一来二往,土地还是割了几百里出去了,宋朝西边才有起色,东边的雁门天险又失。
但这还没完哪,南方的交趾国居然又在这时侵略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