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通经致用的年代》 六十八 毛诗的传承
(2013-05-25 23: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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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讲史(那些逝去的美好) |
《毛诗》不是毛某某写的诗,也不是毛茸茸的诗,更不是某种艳诗,类似《香奁集》或竹枝词的那种,虽然《毛诗》的确有些诗——以《郑风》最著——比较的出位,以至于到了宋代,还会被人“代圣人删诗”。它其实就是《诗经》一个流传最久的版本,也是古文经学唯一流传下来的版本,之所以叫《毛诗》,是因为传授它的人,是两个姓毛的。简单的说,就是从孔子传子夏,子夏传到荀子,荀子传大毛公,大毛公传小毛公,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见《毛诗》的传承,不象今文经学的齐鲁韩三家,一代代的都数得出来。但是奇怪得很,一代代的都数得出来的齐鲁韩三家最终失传,而《毛诗》却最终流传了下来。
原因可能有几个。第一,《毛诗》是训诂,而另三家是章句,训诂过了很多年还有人信,而章句过了些年就没人信了。第二,《毛诗》没什么阴阳谶纬,而三家诗有阴阳谶纬——齐诗最厉害也最先消亡,等阴阳谶纬失去魅力之后,人们会发现还是《毛诗》比较自然。第三,“毛公述诗,独标兴体”,虽然最终也要联系到政治背景和道德教化,可也算是从文学角度去联想,而不象三家诗,只是讲历史故事。第四,《毛诗序》比较给力,每一篇一个序,解释这首诗的时代背景,作者,主题,这比三家诗要高明。第五,郑玄尤其给力,做了个《诗谱序》,把三百篇的历史顺序都给整理出来了,讨论了诗歌的起源,功能,正变。第六,还是郑玄——郑玄是毛诗代替三家诗的大功臣——做了个《毛诗笺》,在《毛诗》的基础上,又开创了一种叫做“笺”的方法,解释得那才叫详细啊,除了字义,读音,句意,还有语法,修辞等等。第七,可能更为重要的是,《毛诗序》实际上是经过很多人之手补充,修订过的,据说有,可见今文三家,是从一分为三,三家还分了更多的家法章句,力量分散,自己都不统一,而古文只有一家,大家有不同意见,也只在这一部《毛诗》下功夫,力量是聚集的,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分之,本来力量就差不多,还分成几路,能不输才怪。
不过《毛诗》也并非谁都能接受,今文经学——汉代的或近代的——就不说了,说它是假的,“小人伪托”,到宋代,那些比较喜欢标新立异反传统的哲学家也不喜欢它,说它是“山东学究”,“村野妄人”写的。神马是“村野妄人”?乡下无知而又狂妄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个土鳖的作品,一点都不大气,一点都不上档次。据他们说,《毛诗》——主要是指《毛诗序》——有三个大问题。一个是妄生美刺,就是动不动就“歌颂了”神马神马,“反映了”神马神马,“表现了”神马神马,“批判了”神马神马。第二个是随文生义,就是不懂装懂,看了几个字,就按字面的意思想当然。第三个是穿凿附会,就是心里有了个意思,然后硬往这个意思上套。朱熹朱老夫子,干脆搞了个《诗集传》,把《毛诗序》一脚踢开。
但《毛诗》仍然是非常好的东西,《毛诗》能流传下来是有道理的,至少它,以及郑玄的谱和笺,是认识两三千年前诗歌的重要门径,也是今天许多《诗经》注释的最重要来源。朱熹的《诗集传》虽然没有“歌颂了”神马神马,“反映了”神马神马,“表现了”神马神马,“批判了”神马神马,却加了很多理学修身养性的东东,搞成了《一个诗人的自我修养》,而且这个《一个诗人的自我修养》后来还成了科举必修课。以至于等到理学或心学的光环失去,经学复兴,人们又发现《毛诗》居然是“奇货秘籍”。
那么,按《毛诗》的说法,诗经有神马用呢?简单的说,就是美刺、言志和歌颂。十五国风主要就是美刺,即“反映了”神马神马,这些反映,也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那就是“批判了”神马神马了。也有可能看上去是好,实际上是坏的,比如在幽王时代说宣王时代多么好,或在厉王时代说成康之治,就有可能仍然是为了对现在不满,所谓“下以风刺上”。大小雅主要就是言志,就是“表现了”神马神马,大雅一般是朝臣对朝中大事的看法,小雅是贵族小资们对政治个人生活的感受。三颂则主要是歌颂王的美德,算是那个年代的红歌。
按历史的眼光看,这些看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现在的文科教科书仍然喜欢这么玩——根子原来在《毛诗》那里,而且那年头的确应该有不少诗是“歌颂了”神马神马的——比如三颂里的红歌,也的确有不少诗是“批判了”神马神马的吧——比如《相鼠》之类。但按现在的眼光来看,总归是不够的,集几百年文学精华的诗集或歌词本就是为了歌颂或批判?尽管《毛诗序》把哪怕是国风里的情诗,也说成后妃之德,《关睢》里的神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歌颂了周文王和太妃互相爱慕对方品德最后产生感情的故事,《蒹葭》里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批判了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国家,可宋朝人仍然不满意,正如现在又有人说《诗经》中很多劳动诗是奴隶之作或说《红楼梦》是揭露阶级矛盾批判四大家族之类不能让人满意一样——这样的解释能让人满意才怪。《关睢》《蒹葭》这些明明就是情歌嘛,这还是《周南》《秦风》里的,而郑诗和卫诗,就更明显是情歌了,朱老夫子就说,“郑卫之乐,皆为淫声”。而且郑风最为过份,卫诗三十九篇——包括邶风鄘风卫风三部分——情诗占四分之一,而郑诗二十一篇里,情诗占了七分之五,同时卫国的情诗一般还是男追女,象“对面的女孩子看过来,看过来”那种,而郑国的情诗则是女追男,成了“象我这样为爱痴狂,你究竟会怎么想”了。无怪乎以卫道士自居的宋人王柏要“代圣人删诗”了,可他也不想想孔老夫子当时都没有删,还轮到你这个晚出生一千多年的小毛头来删?
当然,王柏有他的解释,他说这些诗孔子已经删过了,是汉朝人不知轻重,为了凑数又加了进去,正如其他又有宋人认为是孔子用作反面教材。但他们却不想想,“诗三百”是孔墨时代就有的说法,而且孔子还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都“思无邪”了,哪来的反面教材。
那么对孔子来说,诗三百的用处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