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南丰古城（二）

没有保留老城的城市，是得不到我的敬畏的。

南丰的历史十分悠久，据县志记载，三国吴太平二年（公元257年）划南城南境三乡置县，以其常产嘉禾初名丰，因徐州有丰县，改称南丰，别号嘉禾，隶属同年新设的临川郡，县治在南境天授乡西英堡土屯耆。隋开皇九年（589），南丰并入南城，唐景云二年（711）复置南丰县，属抚州。先天二年（713）又并入南城。唐开元八年（720）再置南丰县，县治迁嘉禾驿，即今县城之南隅。可见，这是一处稳定千年的古城址。

南丰的文化，十分厚重。南丰民间信仰庞杂。清乾隆三十年（1765）《南丰县志·坛庙》曰：“邑自昔遭兵寇，惧旱潦悫而听于神，岁久不怠，犹见礼俗之遗。”属官致祭的有社稷坛、山川坛、先农坛、邑厉坛、里社坛、乡厉坛、文昌庙、关帝庙、关岳庙、城隍庙、军山庙、龙神庙外，南丰邑人自建、岁时致祭的有司空庙（祀南朝巴山司空黄法氍）、三忠祠（祀汉代关羽、张飞与唐代张巡）、灵康王庙（祀东汉赵炳）、祠山大帝庙（祀西汉张渤）、许旌阳庙（祀晋旌阳令许逊）、灵查庙（祀通天兴福子惠之神）、昭贶庙（祀东平王张毅）、将军庙（祀赵大将军）、五忠侯庙（祀五昌神或五殇神）、江东王庙（祀秦人石固）、龙王庙（祀福赣甘泽龙王）。忠清英烈王庙（祀吴大夫伍员）、崔府君庙，（祀后汉崔子玉或唐滏阳令）、英泽庙（祀神朱森）、五帝庙（祀五帝尊神）、威济公庙（祀神康太保）、汉帝庙（祀汉高帝刘邦）、鸣山九郎庙（祀晋孝子石敬纯）、河径山庙（祀六郎、七郎）、明慧嘉应神冈王庙（祀神柳毅）及一些已毁的坛庙。

南丰是傩舞之乡，是赣傩重镇。宋时邑志旧本载：汉代吴芮将军封军山者……驻扎军山，对丰人语曰：‘此地不数十年，必有刀兵。盖由军峰耸峙，煞气所钟，凡尔乡民一带介在山辄，必须祖周公之制，传傩以靖妖氛。’”这是赣傩最早的文字记载。宋哲宗和宋理宗都诏封过军山神吴芮，封号为“灵应嘉惠顺济侯”，庙曰“灵感军山庙”，吴芮成为惠及南丰、泽沛桑梓的福主，因此吴芮传傩更为乡民重视，现存南丰古傩班如黄砂、上甘、南堡、石邮等都位于西乡军山周边山区。宋室南渡后，数家赵氏宗室寓居南丰，其家乐艺伎和流散艺人带来汴京的歌舞、说唱、杂剧等，南丰百年“景象繁华”。 明初南丰“跳傩”又兴盛起来，甘坊村和石邮村迁建和新建傩神庙，恢复傩礼仪式。民国初年，城乡戏曲演出非常活跃，受其影响，“跳傩”进一步娱乐化。以城镇附近的周家堡为首，水南、瑶埔、廓背园、刘家源等村艺人组成新傩班。

从宋至清，南丰人中进士者368人。宋代南丰有进士212名,元、明、清三代南丰有进士156人、举人557人、武举58人。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古郡望邑。

但是，厚重的文化，如何落脚到我们面前的城市格局，还有一个缺环——为什么能够保留这么好？街上老百姓说，这可能是因为当年日本人没有打进来，红军也没有打进来。我觉得，这些都不充分。庞大的规模，整齐的街巷，规整的院落，厚重的建筑，都是物质财富的堆积，这后面一定有经济的抄手。我很想了解一下晚清南丰的经济，在这一阶段，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为它创造了财富，谁在这里构建了安居的理想。

第二天下午，大家都逛累了，我还是强撑着去了瑶浦——坐落在城西的一座村庄，还保持着绵延一公里左右的老街，上中下三段，同样隐藏着许多深宅大院，各有特点，特别是中端外面，坐落着据说专为南丰名山军锋山所建的“三仙行宫”（徐霞客游记曾写过南丰的军锋山，这座三仙行宫不知他到过没有）。匆匆逛完，回到宾馆，大家都决定在宾馆小憩。五点半的时候我首先出发，让一辆麻木把我带到坐落在西关江边的地藏寺，我站在门口画这座民国年间修建的寺庙，大门高过路面至少一层楼，一位老太太（尼姑）坐在门口，向下俯瞰我，不一会，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提了一辆自行车，从门前的大台阶艰难地一步步别上去，老尼姑端坐不动，又过了一会，庙里走下来一个小尼姑和一个女孩，也提了一辆自行车，小尼姑在前面骑着，一路向十字街方向去了，再看看庙门口，老尼姑已经不见了——我想，这样一个接纳信众的去处，何以设计了如此不便进出的台阶呢？

地藏寺始建于1943年，历史好像不长，但 “文革”期间，寺中地藏王菩萨像正要被炸毁时，因当时该寺做了石油仓库，为避免引起火灾，制止了对寺庙人为的破坏，成为仅存的未毁未全部重建的寺庙（后面重建的大殿也令人不堪）——是地藏王有灵呢？是人们的功利呢？——唉！

地藏寺向西不远就是西门，那里格局很小，但一边是江，一边是山，非常险要。出了西门，江上的晚霞十分好看。这里的江边还没有被水泥恶搞，江边有一块突出的平台，据说就是“琴台”的位置，年轻人相约在河滩散步，少年在江中游泳，这是多么美丽的小城生活场景！

徐霞客游记对南丰西门有如是记载，“又十里至南丰,入城东门。三里,出西门,则盱江自西南抵西门,绕南门而北转,经东门而北下,想与漈上之水会于城北之下流也。西门外濒溪岸,则石突溪崖,凿道其间,架佛阁于上。濒江带城,甚可眺望,以行急不及登。”今日之风貌依旧，多么难得！多么难得！

小路从石台上绕过，路的北侧龙首山上另外建有两座寺庙寿昌寺和石佛寺，路上搭了路亭，路亭靠山一侧摆了小吃摊，我很想坐在那里吃一碗小吃，一边也看看江边落日，但是宾馆里还有六个伙伴，正餐可不能单独行动。于是从西门返回，此刻时间已经六点半，天也黑了，一路上街道两侧的居民坐在门前乘凉，喝茶，真羡慕他们。我拿出电话和大家约好在十字街吃饭，等大家到齐，决定吃炒菜，于是就近选了一家餐馆，我其实只需要一碗面条或者馄饨，于是和大家一起吃完饭，又独自去街口东面买了一碗“南丰清汤”，追上向南而去的大家，大家见我“吃独食”，都劝我，晚饭不要多吃啦（其实我没有吃米饭），我只好吃了一半，到旴江路口的时候，把剩下的一半留在马路上了——我毕竟尝到了南丰另一样知名小吃“南丰清汤”，当然我知道，大家并非因此对我不满。

不知不觉大家径直走上了南门索桥，桥上有一群姑娘正扶着栏杆看江水，她们和我在西门外看见的南丰人一样悠闲而自在。我们也在桥上望着那昼夜不息的江水，我不禁叹息，我们曾经温情的城市，我们曾经的优秀文明，毕竟只能留住我短短的几天——江水无语，急急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