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摇篮

希望无所谓有
无所谓无
但是，我终将会破茧而出
在你怀的中重生

 

 

 

时值下午，天色却因为大雨而持续的阴沉昏暗犹如黄昏。

 

跌坐在墙角的中年男子惊骇得瑟瑟发抖，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

就在刚才，没有预兆的巨响伴随着哗啦声打破了鹤歌山公立医院主楼某间办公室一贯的平静。正在这个院长办公室内办公的男子惊惶间从座位中慌乱地扑到了墙边。

四处飞散的冰凌碎花状的玻璃碎片在眼前划过，他没能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震？
火灾？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比他想象所及更加令人恐惧和不可思议的。

 

浅茶色的高大全玻落地窗已经完全粉碎，剩余不多的金属框向四边扭曲着，冷雨和狂风灌进了室内。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窗前的地面上，手里还抱着一个和他身材相仿的人。

男子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和愤怒瞬间转变成了恐惧：他的办公室是在十三楼上，而且玻璃幕墙的外面并没有任何可以落脚之处。

浑身湿透的长发少年绝美的脸上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冽，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对着墙角瑟缩的男人命令道：

“马上治疗他。”

血色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现的是不可忤逆的绝对意志：

“如果他有什么万一，我会把这里夷为平地！”

男人终于骇得心脏几乎骤停：少年周围的空间在忽然间变得扭曲、模糊起来，灼热气浪盈满了整个房间，周围的景物不断地瘫软，融化，流淌…….

 

急促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金属的碰击音，手术床快速地穿过了长长的走道。
护士的簇拥间，好疾步跟在一侧，紧握着叶几乎没有了温度的手，心中阵阵的抽痛。

手术室的门在好的面前关闭了，短发少年苍白虚弱的脸庞消失在这层无法穿越的障碍背后，令人不安的红色指示灯亮起。

好面对门站着，极力克制着想要摧毁它立刻闯入室内的冲动。
飞快地转过身向回走了几步，又忽然蹲下，将头埋在双臂间。持续不久继而又站起来，来回地踱着，如此反复。

时间在望不到边际的等待中被无限的放大，不安和恐惧犹如蚕食内心，不断蔓延。
好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期待、焦虑和绝望交织令他无所适从，然而却只能面对它，什么也做不到。
那种感觉比死亡更令他痛苦。

但是不论内心如何被焦躁不安占据，好依然是好。
他的心中始终留有一丝晴明使他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异变。

就在叶被推进手术室之后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周围的气氛明显改变了。

之前那种环绕在身边的窒息般的紧张、抗拒的危险气息正在变得微妙。

 

这些人类不可能对自己不采取任何行动吧？
然而这忽然改变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呢？

好转头望向了身后的走廊--

 

白色的狭长空间里，寂静无声。

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吧。

虽然自己已经用炎系术式阵覆盖了整个大楼以保证没有人能够逃离，但是此时竟然没有从外界来的干扰，甚至连警笛都没有听到，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屏息凝神，捕捉着空气中微小的异动。顷刻，好感知到在建筑外围的几个较弱的‘力’场。

 

哼，是这样么？

如意料中的，机关已经暗中介入了么。

他们的话，是可以轻易利用背后的关系操纵若干国家的警察和军队，更别说压下这种小小的骚乱。

 

周身回旋着的空气逐渐炽热，绯红的双眸中似有着凝结的烈焰，手中聚集起若隐若现的光流--

 

来吧，我就在这里。

不会躲也不会逃。

也不会再让你们碰叶一根手指。

 

凝滞的气氛中时间静默地流逝。
在建筑四周的‘力’场却依然保持着暧昧不明的距离，徘徊不前。
叶的情况令他非常担忧，他不能抽身去对付那些就在眼前飞舞的小虫，让好的内心更加焦躁起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爆发之时，僵持被打破了。

手术室的指示灯忽然一闪，紧接着，门开了。

好快步奔到门口，直盯着从里面出来的人。

眼前的中年医生带着紧张不安的表情擦拭着额角的汗：“呃，这个…..手术的情况还算可以，他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您可以放心….不过….”

不待他说完，好已经推开面前的人闪身进入了室内，里面的众人都纷纷退避开一条通道。

白色的房间内，被各种医疗器械包围着的手术床。
在名为“治疗“的拘束中，短发的少年静卧着，苍白宁静犹如一具精美的人偶。

伴随着低微而有韵律的仪表跳动声，他面上的呼吸器也微微起伏，其间不时蒙上一层极薄的雾气。

“叶！叶！”

好抓住了少年露在素白床单外面依然在输液的手，急切地呼唤着，眼前的人自然无法回应。

“这位先生，病人还很虚弱，您不能…..”旁边的护士急忙上前阻止。

“叶！”

但是好依然握紧了叶近乎冰冷的手，声音变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的哽咽。

眼前的人是如此的虚弱，生命的征兆也那么的细微，仿佛稍微松手就会在瞬间消失般。
心脏抽搐着，阵阵的痛。

为什么总是，总是看到叶如此让人心碎的样子呢。

旁边的人犹豫着，惶恐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拉开扑在床边微微颤抖的少年。正举棋不定之间，长发的少年却忽然抬头，似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跃起，转身朝着手术室的门口走了出去。

砰然一声，门被带上了。里面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有人踏入了好的术式结界。
那是个非常强大的‘力’，虽然还没有强到能和他相提并论。

好站在走廊中间，细细琢磨着那个气息，却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已经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径直缓步走来。
在好面前几米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摘下了头上的黑色帽子。棱角分明的脸上，下巴处类似十字的图案非常惹眼。

 

男子深深地弯腰鞠躬：

“好大人，许久不见了，您一切还好么？”

 

“拉基斯特，你来得太迟了点。”好的脸上带着特有的傲人笑容凝视来人。

“非常抱歉。我在来这里之前，在总部和支部都动了些手脚。其他人会陆续赶来。现在机关应该是忙着善后，暂时都无瑕顾及您这里了，所以…”男子略微抬头，望了一下好背后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接着说道：
“里面的可是叶大人？您可以让他先安心在这里治疗。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办。”

“你还是一样的能干呢。”

拉基斯特又微微欠了一下身，表示谦恭：“您可以撤除结界了，我会让他们将叶大人照顾得很好。等叶大人稍微恢复，就请他到我安排的地方去静养吧。”

黑暗和冰冷的世界一望无际。

偶尔杂乱无章的斑驳影子一掠而过。
想伸出手去握住那鲜艳的色彩，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无法动弹。
心中涌起了不安和讶异，却没有呼喊脱口而出，动了动嘴唇，却犹如水中的鱼般，萧然无声。

胸前火辣辣的灼烧感觉更加强烈了，低头看时，竟然是满眼的血红，不断地涌出，流淌。
身体俨然已经交织在一张绯红的网中，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哈哈哈哈哈！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心脏几乎被骇得漏掉了几拍。

定睛看去，一个扭曲得没有人形的影子就站在身侧的黑暗中，一手抱着一颗似有三眼的头骨，另一只巨大的爪正向着自己伸出，鲜血顺着那畸形的手臂滴滴落下。

惊骇不已中那血淋淋的利爪已经挥至眼前，径直地穿透了头骨，内里的温热浓稠飞溅而出----

啊----

 

少年从黑暗中猛然醒来，空落的感觉瞬间将他包围。

他大口的喘气，却立刻引起了胸口的抽痛。身体内如同火燎般的灼痛，好热，可是肌肤却很冷，又象是置身于冰窖中。
他努力想要移动身体，蜷缩起来也许能减缓那种痛楚吧。然而四肢却沉得如灌满了铅一般，不受支配。
浑浑噩噩中，一个急切的声音传自耳边：

“叶？叶！你醒了么？”

 

谁？是谁在叫我….那声音听起来似乎遥不可及。
眼前模糊一片，一个晃动的影子出现在白亮的视野中。

 

“叶！你终于醒了么？你看着我啊！”那个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不安，敲击着他的鼓膜。

眼前逐渐地清晰起来，长发的少年正俯身望着他，那双耀眼的深红色眼睛中尽是关切和焦虑，似乎还有东西莹莹地闪烁着。

 

“好…”

“…是你么？”叶的声音细微得几不可闻，但是好用力地点了头，回应着他。

“…你…哭了？”他不记得好露出过这种表情，那美丽的脸上一向都是摄人的冰冷笑容。叶的嘴角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是虽然虚弱却令人倍感温暖的表情。

“叶，不要再吓我了。”好忽然间俯身抱住了叶的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紧得让叶呼吸困难起来。

“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样子了！”

 

叶想要伸手安抚上方颤抖着的少年，却依然无力。埋在好的怀里感觉到的温暖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依恋。好的心跳如此清晰地传到了耳边，那热烈而富有活力的生命力的鼓动，竟然令叶忽然有种将要泫然泪下的感觉。

“好…”

 

听到叶的声音的少年忽然似惊觉到什么，抬起了身体。身下的短发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些微的红晕，呼吸也变得紊乱，细碎的呻吟随着身体的微微起伏流溢而出。

“叶？是我触到你的伤口了么？”好急切的检查着叶的伤处，又调整了呼吸管的位置，一脸抱歉地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了叶的右手，这次他小心地没有触到手臂上的输液针。

“好，这是哪里？我怎么会….”琥珀色的眼睛依然迷茫，叶的精神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是医院，叶。你已经睡了3天了。”
“医院？…...我…...”少年纤细的眉皱了起来，忽然他猛然惊叫起来：“万太！…...”

 

撑起的动作立刻牵连了骨裂的伤口，好急忙扶住了少年僵住的身体，让他缓缓躺下。
大滴的汗水从叶的额角滚落，他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不要乱动，你可是差点死掉的病人。”好抽出桌上的毛巾擦拭叶的额头，一边盯着眼前惊惶不已的少年：“你的朋友没事。”

“哎？”叶的脸上依然流露着不安：“你….见过他了么？”

“恩。”

 

叶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如释重负。稍顿了片刻，又睁开眼睛问到：“安娜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安娜被带回机关了。”看到叶瞬间又错愕的表情，好连忙加上一句：“他们没有伤害她，放心吧。”

“怎会…..”少年的表情变得悲伤颓然，声音逐渐淹没在咬紧的唇齿间，低下头去。

好立刻捧住了叶的脸，直直盯着叶用力说道：
“不许去想那些，叶。你现在必须先把伤养好，否则你什么也做不了，明白么？”

叶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头略微偏向了一侧，轻轻地喘息着。

“叶？你累了吧？还是先睡一觉吧。”好担忧地望着他。

少年轻轻摇头，用细微却清晰的声音问道：
“法斯特先生呢？是你救了我吧，好。你见到他了么？”

 

好握住叶的手中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神色恢复成了叶熟悉的那种冷冽：“他死了。”

叶的眼睛瞪大了。

“我杀了他。”黑色眼睛中跳动着血色的光芒，咄咄逼人。“并不是为了你，叶。所以你不用多想。”

“好……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是人类。”好的声音冰冷而平稳。

“我的部下已经查清他的底细。法斯特八世，曾经是安娜在美国攻读遗传工学时的同学。但是安娜并不知道，两年前，他的爱妻死亡，令这个男人堕入了魔道。妄想令妻子复活的他，杀死了家族的其他人，夺走了祖先留下的禁书，进行那个禁忌的研究。他的家族拥有悠久的进行“死者苏生术”研究的历史，一直通过邪恶的方法和道具来重组肉体。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个滥用GS灵力碎片的家族。在他对你动手的时刻起，就已经用错误的方法强行把灵力注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没可能再恢复成一般人。”

 

“好….你…”叶的表情由悲伤慢慢转变为震惊：“….. 部下？你难道………”

 

好轻笑。
“没错，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还有能力。”

“但是你不用…..”

“叶！你听好。滥用GS而失去理智的野兽不能活着，他们必须被清除。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工作。”长发少年缓缓起身，面朝向窗外。

“只不过，今后我会变得更忙了呢。非常的。”少年背光的侧影中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却令叶感到彻骨的寒冷。

“不用这么吃惊。你不记得了吧，我们的工作。我会告诉你的，叶。”
好转过头，凝视着叶圆睁的双眸。

是的，我们的一切。
都从那个雨天开始。

 

静止的时光开始流动。

在凄迷中升入天堂的灵魂，静静地守护着我们两个。

如同摇篮般，柔柔的呵护。

还记得么？

那个温度。

 

 

下一章 【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