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嚆矢

 

 

融化的心
沾湿的翅膀
只为了那约定的场所
愿此刻将身心埋葬于你的怀抱

雨声大了。
由淅沥转为哗啦的倾盆而下。
整个天空犹如晕开了墨色的画卷，迷蒙一片。

全身冰冷湿透的好，他的眼前已经被雨水模糊。
而从体内腾起的阵阵热浪却灼烧着他的知觉，眼前一层层的灰色一直弥漫到脑海的深处，和不知名处衔接起来。

 

 

 

 

那一天，同样的雨天。
瓢泼的大雨洗刷着污浊的天地，也冲刷着男孩幼小的心。
一切都变得苍凉。

空气中雨、百合、香烛、泥土的味道弥漫，飘飘袅袅，萦绕不去。
反复单调的水声，高低错落的哭泣，隐约的窃窃私语，都融化在这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

轻拍了他的肩头，他抬起了深埋在双臂中的头。褐色的发丝贴上了湿润的脸庞，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也蒙着一层雾气般，深邃而忧伤。

那时，雨声和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安静了。

 

 

 

重叠了。
眼前的世界和脑海中那斑驳的碎片。
所以头脑又开始剧烈的疼痛，无数化为刀刃的纷乱思绪切割着一般。

 

 

抓着若干惊惶不已的学生询问，终于得知那不知名人士逃走的方向而赶到了学园的后门时，除了似乎被逃逸车辆撞坏的自动门和混乱的人群，再没有了任何线索。

好狠狠的将右肩的背包摔在了地上，捏紧了拳头，愤怒的血红色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你到底在哪里？

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在迅速的扩大，他的左肋隐隐的刺痛。

有个声音在急切地告诉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叶他不能等了。

转头看时，一个男生正推着辆单车从拥挤的门口出来。好一个箭步踏过去将那辆车抢了过来。当那人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喊之时，好已经飞速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任由着自己的感觉为向导，朝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目标疯狂地冲刺过去。

在沿着大部分都是下坡的山道上俯冲之时，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裸露的肌肤上，流进渐湿的衣物中，让行动变得越发的迟缓，费力。

在不知道拐过了几个弯道狂飙了多少路程之后，逐渐的接近了沿海小道。力气将尽，虚脱的感觉阵阵的袭来，好感觉到体温的骤然升高，连续不退的低烧终于在雨中变本加厉的显露它的獠牙。

就在视线几乎要模糊之时，好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眼前是开阔起来的海边山道。前方道路边斜靠着一辆汽车，正是目击者述说中的那个颜色。

好飞快地靠过去，丢了单车，疾步跑到车边查看。

白色的豪华轿车前挡有非常明显的撞击痕迹，似乎胡乱的停放在这里。驾驶室门下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土壤上除了杂乱的脚印，赫然有着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

好急切的环视四周。
这里是很少有车辆经过的偏僻山道，一侧临海。身侧的护栏下就是铺满乱礁的海面。狂风暴雨中，呼啸的海水汹涌地撞击着峭壁上的岩石，激起白森森的水花，令人目眩。

再望山道的更远处，忽然觉得似乎是熟悉的风景。
对了！那天安娜带他去到的那个海边的诊所，就在这附近没错。

好奔到了护栏边缘，紧握着冰冷的金属栏杆，低头努力寻找着任何一丝脑海中闪过的线索或是直觉。

 

叶！
你在哪里？

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呼唤，就回应我啊！

忽然间，好的目光放在了护栏下方的一块凸起的灰白色岩石上。飞快地蹲下仔细查看那风中不断颤抖的一小片黑色，好伸出手将它从岩缝中拔了出来：

那是一小片黑色的碎布，和叶的冬季校服正是同样的材料。

好将视线顺着石块下移，嶙峋的峭壁间基本没有可以下脚的位置，再往下望除了乱石和黑黝黝的海面也没有任何可疑。
可是，内心却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就是这里，叶就在那岩壁下面的某处。

好拨通了安娜的电话，响过几声之后切到了留言。

少年收起了手机，轻轻跃过护栏，落在了面向大海的乱石之上。
好湿透的黑发成屡地舞动着，耳边轰然的浪声和猎猎的风声甚至盖过的瓢泼的雨声，少年单薄的身形在海风中微微地颤抖。
双手紧握住石壁的凸起，脚步探寻着可以着力的支点，整个身体犹如悬挂在半空般。
身体中又热又冷的激流在流窜，脑海中的混乱画面令他头痛欲裂。
超能力者么？
眼下自己的体能状况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呢。而对方却是能从顶楼轻松跃下的怪物，恐怕要在这种绝壁上前进也是易如反掌吧。

但是，此刻他不能继续前进是可笑的。

 

叶很危险。

叶！
等着我！

 

 

叶的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听。
当跑到高中部楼下时，人潮依旧，但好已经不知所踪。
少女只见到了哭得一塌糊涂的万太，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心急如焚地奔向了学园后门，然而却不知道该往何处找寻。

就在绝望得快要落下泪来的时候，最不受欢迎的来客终于在最坏的时刻出现在眼前。

 

“恐山安娜小姐？请您和我们回去吧。”

少女僵立原地没有动。反击？逃走？还是任由他们带自己回去？
安娜颤抖着，因为叶的忽然出事已经让她的头脑完全混乱。伸进小包里握住了1080的右手竟然不受控制。

无法思考。

周围灰色外套的人围成一圈没有贸然上前。安娜虽然不是超能力者，但是依然是机关里优秀的术师。在这种场合，如何才能不引起更大的骚动而带走她，似乎令周围的人相当的困扰。

然而令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快去救叶！快去找他！我跟你们回去！”少女忽然放下了伸向包里的手，竭力大叫起来。

 

 

 

 

终于踏到了非常靠近海面的一个凹陷在峭壁下的岩洞的边缘。
好靠在洞壁边上喘息。
几次险些滑下悬崖，多亏了拼命抓牢手边的岩缝。
手指和身上都被锋利的石壁擦得伤痕累累，但是他没有时间去在意那些。
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在路上。

 

在这个雨水冲刷不到的洞内，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红色一直延伸到深处。

借着行动电话的光亮，好飞奔入洞内。

蜿蜒漆黑的洞穴，大约拐过几个弯之后狂躁的海风就无法再接近，内里完全凝滞的空气夹着让人很不舒服的刺鼻气味。
再往前行大约百米竟然就出现了一个附带金属梯的竖井，就架设在斑驳的通风管道的边缘。
下到底之后又是水平的甬道。就在好刚要怀疑这个洞是不是没底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显现出一丝昏黄的光线。

好缓缓地接近了那个光线的方向，纤长的眉毛蹙了起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血的气息，夹杂在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中。

坑道尽头没有门。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
蜡烛摇曳，拥挤而又杂乱的桌子和瓶罐塞满了这个空间。

好的眼睛忽然睁大了。在近乎被置物架挡住的最里侧角落，一个庞大的身形微微晃动，发出窸窣的声音，洞壁上投下了他诡异的巨大阴影。

就在好踏前一步时，那东西忽然停止了动作，显然是察觉了背后的动静，他缓慢无声地转了过来，面对着好。

好本来要诧异于他那扭曲可怖的面孔和身体，然而却被他身后显露出来的景象骇得瞬间脑海里空白一片--

在庞大的身影旁边，从洞顶悬挂而下的锁链锈迹斑斑，缠绕在一双修长的手臂上。
被吊着的纤细少年衣物已经破碎不堪地垂在身侧。
苍白的身体和脸上，纵横交错的殷红更显得触目惊心，血色璀璨妖娆犹如盛开成片的曼珠沙华。

“叶！！！----------”

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在跨出第一步后就瘫软在地上。
少年抱住了头颤抖着蜷缩起来。
脑海里忽然有什么炸开了，眼前一片血红，铺满了天地。

 

红色的火光，红色的血。
眼前的少年已经被染成了一片殷红，轻轻地向着自己倒下，胸前狭长的伤口依然绽放着艳丽的彼岸之花。

丝丝缕缕，星星点点，落到自己的身上，脸上，手上。

多么的温暖，甜美，绝望。

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如奔涌的岩浆般顺着心的裂痕喷薄而出的愤怒、憎恨和虚无占据了整个身躯，就这样毁灭掉一切吧！

渺小的人类啊！就让我送你们一程，用这地狱的业火！

只有这样才能洗净你们的罪孽！

好血红的眼睛灼烧起来，映出了跳动的火光，漆黑的长发狂乱的飞舞--

 

 

 

 

身形高大的青年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疾挥而下的利爪却停在了距离好的面孔不过十公分的位置。
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抵住了他的攻击，法斯特使出了全身的力量，那无形的盾牌却让他丝毫不能入一分。

 

“你是什么人？！”

好缓缓的抬起了低垂的头，冷冷上挑的眉宇间洋溢着令人胆寒的气势，血红的双眸中跳动的光芒宛如地狱的岩浆--

“你是那天的！…..”法斯特深陷的眼睛瞪大了，他想起了眼前这人的来历，那天和安娜一起拜访他的神秘少年，有着和叶完全相同的容颜。

“我是什么人？”好露出了冰冷摄人的笑容：“该我来问你才对吧？你想对我的弟弟做什么？”

“弟弟？！”青年惊讶地后退几步，“你是他的哥哥？哈哈哈哈！很好！你也是和他一样的异能者吧！”狂笑间他已经扬起了怪异的右手，指尖夹着3只注满血色药剂的针管，猛然扎入了自己的脖颈，“既然他不能告诉我问你也一样！”

望着咆哮扭曲身体间发出“咯咯”声响，抽搐间变得更加不似人形的人，好起身，扬手将额前低垂的长发撩至脑后：“变成这种徒有一身蛮力的野兽，以为就能对付我了么。”

法斯特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已经闪电般地扑向了长发少年，巨大的利爪化为白色弧光直朝好的眼前袭来--

 

铿--！

 

巨响之间，激闪的火光飞溅，那利爪已经被无形之物禁锢，青年大惊，却已经抽身不能。

 

“你既然调查了叶，为何会没有调查到我呢？ ”好冷冷地笑着：“我会很乐意帮你呢，指引你往地狱去的方向！”

狭小的空间中，景物被充斥期间的摇曳红光包裹，扭曲，炙烤着，渐渐红亮通彻，继而转为白色，溃散，灰飞湮灭。

 

“渺小的人类啊，这就是你们那卑微的愿望么？”

 

眼前的人已经不能再回答他，因他也早已化为那灰烬中的一缕，飘散无踪。

 

 

 

 

Arabot29,27区中央教厅的巨大屏幕前，一颗璀璨无比的星忽然闪现在地图中间。

屏幕前伫立的老者和身后数名青年男子，神色皆是讶异和肃杀。

“是日本的关西么？他果然还活着。”

为首的老人凝重地说到：“马上启动1号方案，召集机关的最上级能力者，准备开始行动。”

如平湖中投入了落石般，那个无以伦比的强大‘力’场的衍生灵力流如同水波般的阵阵荡漾扩散开去。
几乎是于此同时，世界的其他角落，拥有敏锐感应力的异能者们也都同时感应到了那个巨大的‘力’场的出现。

风暴依然呼啸，大雨磅礴。
依纪山道的峭壁旁，道路上，甚至凌空的狂风中，数十个灰衣包裹的人影剑拔弩张，将长发少年围在了中间。

好怀中伤痕累累的少年脸色惨白，了无生气地靠在他的胸前。

“滚开！我要带叶去医院。”好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冷漠和愤怒。

巨大的红色灵体瞬间凝聚成型，漫天的火光化为利剑穿透了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攻击的包围者，揭幕的闪光映红了海面。

宣战的号角已经吹响

渺小的人类

就让我射出这终结一切之战的嚆矢吧--

 

 

 

【第五位天使吹号
天界燃烧之星坠落
开启冥界门扉
地底之火将降圣裁于人界
烧尽罪恶之源】

『启示录』

 

下一章【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