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什么?
(2018-03-22 17:44:06)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脚踏上去,她就掉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命运里原来有一个按钮,不小心碰到了,门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轰然出现在眼前。
以前的生活像陀螺,不停地转,越转越快,她感觉快要窒息了。现在,她掉到了另一个维度里。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几乎是用婴儿的眼睛重新去看周围的世界,感觉什么都新鲜。她不好意思说,好像她以前没生活过似的。总有一种恍惚,让她觉得不真实,哪一个世界更真实?陀螺的生活是梦,还是现在的生活是梦,她是从梦里走出来,还是到了另一个梦里?
甲甲和乙乙是她少年时代的朋友,她们知道她的变化,像绑架一样为她安排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像迎接她的新生。她们都喜欢小花布,还乐意喝点酒,于是就去了一个有布坊和酒坊的地方,像一个世外桃源。布坊和酒坊都让她震惊了,那种气势。布从天上来,各种颜色顺着布料倾泻而下,走在花布里,抬头从花布的缝隙间能看到特别蓝的天,布随风动,从来没觉得风是这么有韵致和飘逸,世界是微微晃动的,像一个巨大的摇篮,让人有片刻的迷醉。酒坊里的大酒缸,几个人无法合抱,像一个个大弥勒佛,黑亮的酒缸,用大红绸布封住缸口,深深的酒窑里,红和黑的强烈对比,让人眼前一亮,还有扑面而来的酒香。酒是封不住的,那浓烈的色彩和香气让你相信空气中有无数酒的精灵在跳热烈的舞,把你撩拨的也兴奋起来。
她们看到这样一个过程,棉花被纺成线,织成布,染上色,变成了绚烂的花布。花布,可不可以说,是黯淡生活中的一道霞光?或者说花朵的美用这样的方式被凝固下来?总之,这是一个魔幻的过程。还有酒,用水和粮食酿造,用火和时间淬炼发酵,然后水和粮食大地上这两样最朴实的东西,就合二为一变成了一种轻舞飞扬的精魂,让多少人为之迷醉。这个过程中,都有一种升华。好像从地上跳到空中,完成了一种超越。这让她充满好奇,在这种原始的制作过程中,她好像看到了无数古人心里的浪漫,绵绵不绝,在酒和布上流淌。
这是一次奇妙的旅行,她们仨。人到中年的闺蜜,用这样的方式回到童年。重要的是分享,要去吃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地儿,去她喜欢的店挑她最爱的牌子——彼此像监工,要打破对方穿衣的局限,不许再穿灰,挑战一下鲜艳的颜色,试试这个款式;还有,要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闺蜜聚的标配,一个不能少。她们仨,小时候上学时,好像谁也没看好谁,没想到却处了半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将看到彼此终老的样子。不知道谁送谁,但她们现在都试图努力多活一点,因为对另外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好多好奇。她们现在也不看好彼此,经常互相揶揄:甲甲赚钱没够,啥时候是头呀?乙乙在事业上嗖嗖往上走,累不累呀?丙丙这辈子好像就会写个小作文,经常让她俩合伙瞧不起。
甲甲和乙乙好像是手把手地教丙丙学会到底到要怎样生活,从准备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开始。甲甲还给她俩放她看过的那些好电影,在她家音响震撼的家庭影院里。
甲甲5年前从一家上市公司抽身,如今又投身电影。一个搞技术的跨界搞起了艺术,她说,当你太忙的时候,很多时候你是疲于奔命的,只能说你是在应付生活,那种节奏没法让你沉下心来,有一些思考。她说,女人一定要给自己打开另一间屋子,只在一个房间里,会窒息和被牢牢束缚住,要学会跳出来。
丙丙也开始打造她的另一个房间。回家后,她用几天的时间,扔了很多书很多衣服。有的书,她只翻过几眼,但她知道她这辈子不会再去看它了,她知道哪些书是骗人的,很多风云一时的作品其实不过是浪得虚名。当代作家,她只留了顾城王晓波王朔史铁生等几个人的,现代作家除了鲁迅,她留了萧红张爱玲和丁玲的早期作品,还有丰子恺。她纳闷自己当时为什么买了这个人的书,还让它在自己的书橱里呆了这么久?
扔衣服也是一个伤感的过程,一条裙子是她当时咬咬牙狠心买的,现在看仍然很美,可那1
尺8的小腰,她断定自己这辈子是再也穿不进去了。有好多衣服,她甚至没来得及穿,就要扔了。她买的时候,曾经有那么美好的憧憬和想象,其实,她的那些想象只停留在衣橱里和她自己的脑袋里。是不是每一只蠢笨的老母鸡,心里都有过一个孔雀的华丽的梦?
扔是需要魄力的。她在扔的过程中,好像自己火眼金睛了一样,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哪些是有价值的?她也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自己早年的盲从、虚荣、被蒙蔽,以及头脑发热。这是一种浪费,不止是钱的浪费,更是生命的浪费。但谁的生命不是浪费过来的呢?
浪费的太多了,她要把余生省着点过,放到真正有价值的书和人上。这意味着,她要做很多告别和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