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很喜欢笔和本子，长大后对笔和本子就有了一些要求。如果面前摆着几支好用的笔和写起字来很舒服的本子，就会有很享受很满足的幸福感，也会有人生很富足的错觉。如果笔用得很别扭，就会有挫败感，很生气。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会去看看卖笔的地方，如果买一支，写起字来很流畅很好用，我就会对这个地方一下子多了很多信心。用一支好笔，是一种多么妥帖的呵护呀。那种字迹和笔尖的流畅呼应，有一种完美的默契。我用过的特别好用的笔，有美国的，有日本的。国产的也有，不多，得找。

我家门口有个大超市，可我去它那买笔，却总也买不到我想要的牌子，上上下下的找也没有。它有的牌子都是我没用过的。起初我总这样想，也许是新产品吧。我们对新产品也应该给一些支持不是，万一是一个好品牌呢，我先买几支试试。可是，无一例外的，这些破笔都不好用，不是像拉肚子一样的淌汤漏水，就是写不出字来，像大便干燥一样费劲。这些破笔，还有个坏心眼，就是它一卖就卖一打，十几支打成一个包装地卖。要扔就扔一堆。他们可能也料想到了，糊弄你一把是一把，一锤子买卖。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后来，当我把这家超市的破笔几乎都买过一遍之后，我想明白了，这家超市负责进货的那个人很可能有问题。他为什么要进这些拉肚子和大便干燥的笔呢？他们没有质量把关系统吗？市场上有那么多好品牌的笔他为什么不进？我无数次地在心里勾划过那个进货人的样子，进这些破笔他得了多少好处呢？我想象他一定有一种贼眉鼠眼的气质。当我把那些破笔一拔又一拔地扔掉的时候，我头脑里总是出现两个贼眉鼠眼的人，一个是做笔的厂家，他们是怎么偷工减料的算计用户的呢？一个是进货的那小子，他又是怎么和黑心厂家沆瀣一气的呢？

我从此宁可跑远一点去校园旁边的文具店买笔，那些多是街边小店，什么牌子的笔好用热销，你一定会在那里得到认证，他们一定会进学生们最乐意用的笔。一个街边小店都能知道哪些笔好用，我不信一个大超市就不知道。

这家超市的体量很大，可能一时还倒不掉，我会关注它怎么发展。也会偶尔去看看他卖笔的柜台上有什么变化没有，猜测那个黑心的进货人还在不在了。

原来，我们在大成街办公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办公楼下面新开了一家小仓买。这对我们来说是很方便的一件事。可我很快发现，不管我什么时候去，小仓买里只有一个小伙子，他永远在打游戏，从来不看顾客一眼，货架上的商品也总是东倒西歪的。当你找不到，问他一句时，他会很不耐烦，好像你多笨似的，最重要的，是你打扰了他打游戏。

从此，我就宁可跑得远一点也不去那了。我当时在心里想，这家仓买是咋想的呀，用这么一个人？这个小伙子是专门来害这家仓买的吧。这个小伙子和店主是什么关系？父子，还是亲戚？我有时路过会往里看一眼，那个小伙子还在呀，他还在打游戏呢。

没到半年，那家小仓买就黄了，如我预料的那样。也不知道那个小伙子又去哪接着打游戏了？我也好奇，他以后的路会走成啥样呢，他有没有一点反思呀。不是我瞎操心，我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问题人格。

前几前，在我家旁边的早市上，有一对父女卖大饼子卖得特别火。他们的小摊有什么特别呢？就是玻璃擦得特别亮，没有一点油污，所有的盆呀碗的都是亮亮的不锈钢的，两个人穿的衣服也是雪白雪白的，包括围裙也是白的。总之就是让你对他的卫生很放心。他家的摊前总是有人在排队，他家的饼很暄乎还有点甜。后来我采访这对父女，他们告诉我，他们的老家是吉林农村的，来哈尔滨好几年了。靠在早市上卖大饼子，他们已经在家乡的县城买了好几处楼房了。说到大饼子的味道，他告诉我，他们是反复试验了多少次才确定了放多少豆面，放多了他们就亏了，放少了口感不好。我问他们生意做得这么好的窍门，他说，一是干净，二是实在。后来我知道，还有人上飞机前特意跑来买他的饼带到外地去。

这位父亲还告诉我，过几年他们就回老家了，女儿大了也要成家了，总不能和家人老是这样分开。后来，我再去，就看不到他们了。他们可能真的回老家了。我总是想起他们。这对没啥文化的农村父女，把卖大饼子的生意做得这么好。那其他的事又有什么做不好的呢？

博尔赫斯在晚年的时候说，他不再相信成功和失败了。时间是了不起的力量，当一个人老了，在他眼里，看似两极的所谓成功和所谓失败的两个点就会叠加到一起了。台湾作家唐诺说：“如果我们有一件可以做一生的事而且够认真的话，会渐渐听得懂博尔赫斯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