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毕竟是远，再悲情也如水漫鸭子背，抖抖就干了。

    能震撼的还是身边的。

    至爱亲朋，当你看到生命一点点地离他们而去。无能为力的感觉。也撕心裂肺。

    两个事例。

    一个是我初中的要好的同学，很努力的女人。记得在初中时候，她的英语发音不好，每次老师要提问她，下面的同学都要做好大笑的准备。然后她果然结结巴巴的睁大眼睛，读她的跑调英语。因为瘦，显得眼睛尤其大，因为用力而抻着脖子，看得到上面的筋。

    她家穷，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家里就不让念了。接她爸爸的班去面粉厂。她是爱学习的，所以能考上当时的重点初中，但是天资差，考高中就很吃力了。她在粉厂的工作是在机器前用面袋接下磨好的面。有传送带，她只要扶住，不用多少力气。但是粉尘大，就算戴了口罩，两个鼻孔还是塞满了面。她上了三年班，我们上了三年高中，然后我们上大学，离开了家乡。她一个人感觉到无比孤单。又不能跟其他工人很合拍的玩乐。后来在一个学英语同学的建议下，她报考了当时电视大学的英语大专学习，我很意外，但是又不知道她学什么才好，因为知道底细，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学好。她是她们那个班里唯一的自费的工人。别人都是学校老师培训的。学英语要买书买字典买磁带、录音机要练听力，这对她来说开销不小，几乎用尽了她的工资。业余时间要学习，她。没时间做家务。她妈妈不高兴，天天都要唠叨她骂她。她的基础差，但是学习最努力。教课的老师看她辛苦，也尽可能照顾她。最终，她以初中学历拿到了英语自考大专文凭，随然很多科目都是60分，她说那都是老师在照顾她。那时候中学师资缺，尤其是英语，很多都高中毕业直接就去教，要论受过专门训练的，还真都不如她。于是她谋到在一个初中做英语代课教师的工作，她所在的面粉厂不久也就经营不善倒闭了。做代课教师辛苦，报酬也跟在编教师差很多。但是她很知足，教学也很努力。以她大专的学历教初中还是胜任的，再加上她天性认真负责。做事很执着，她带的班级总是在学校里面英语考试第一名，后来是全县第一名。但是她一直是代课教师，身份没有变。其间她又参加了本科函授，拿到了本科文凭。也结了婚，生了儿子。

     再后来政策开始清退代课教师，她没有关系没有门路，只好回家。

    想不到的是她失业竟因祸得福，因为她上课的名气，虽然回了家，很多家长还是慕名而来愿意把孩子送给她教，她就索性开办了初中英语补习班，几年下来赚到了一些钱，还在房价没涨时候贷款买了一栋二层的门市楼。眨眼价格就翻了一番。后来她又考上了公办教师，又回到了她原来工作的学校，不同的是身份变了，工资也算可观。再后来儿子也上了大学。总之一切都是欣欣向好的。

    不幸是一次跌倒发现的。上楼跌倒，肋部骨折。常规检查忽然发现，她有肝硬化，而且已经是晚期。她有乙型肝炎的历史，炎症造成的肝硬化不可逆，不能移植，她看，哈尔滨，北京，大小医院。药吃了很多，钱也花了很多，但是几个月后检查，病情继续严重，已经出现肝血管瘤，那就意味着一旦硬化到血管破裂，将无药可救。

    完全没办法。她想过卖房子治病，想过移居海南，但是都来不及了。她只有等待。

    还有一个朋友，说是朋友不如说是老领导更合适。我大学刚毕业遇到的第一位顶头上司。当年她也并不老。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她。

    说来话长长的。1989年大学毕业，就业环境不好。惶惶如丧家之犬。哈尔滨市忽然要在大学毕业生中招乡镇干部，要考试。条件是哈市户口，位于哈尔滨市的本科学校或者哈尔滨籍的外地本科院校学生。那时候没有招考公务员的说法，但性质跟现在考公务员差不多。乡镇干部，对哈尔滨籍大学生来说那时候吸引力还不够，所以报名的人最后放宽到外地的，但是有一条，不能跟单位提住房要求。放在计划分配的时代，大学生根本不可能分配到乡镇，在市里的就算家里没什么门路，1989年时代的大学生也还是有地方去的，社会有刚性需求。所以都是走投无路的外地大学生报名的多，我也报考了。当时正乱，公交无轨电车到了和兴路转盘就断了，要去考试耽误不得，生平第一次打的，5元，和兴路到经纬街。当时对我来说是巨款。记得当时哈尔滨市道里区录用了83名，我考试成绩排名第三。区委机关想留5名，于是前5名在常委讨论之列。但因为我是女生，没有想要我，正危急时刻，是我的这位老领导一句话：这个女生没人要我要。她也是女的，当时的区委宣传部部长。我于是很幸运的留在了区委机关。虽然是清水衙门宣传部，但对我来说不亚于是诺亚方舟。这都是后来听人说的。

    就这样一位老领导，家庭生活一直很不幸，所嫁不是一般的非人，那个男人曾经半夜骑自行车跑去江北科学会堂，找到正因我们宣传干部培训班学员住在那里的老领导，喊出来，一顿嘴巴，我亲眼目睹，也是拉架者，当时气得我心脏乱跳。她乖乖的跟回去了，自行车后落寞的身影走在荒凉的江北大道上。后来我离开那个单位之后听说她离婚了，后来她又再婚了，找的是*大学退休教授，还请我们这些老同事吃过饭，据说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后来她也退休了，但是没想到病了，肝癌，做了手术，那个男人不声不响跑美国去了，她又离婚了。肝癌手术8年之后，复发，2010年冬天来三亚疗养。现在厦门女儿家，女儿家也有老有小，她一个人住，生活还能自理。这些我本不知情，但是忽然一天我梦见她。于是辗转找到她的联络方式，得知她又一个人了，癌症，在扩散。

    很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坎坷的一个人。没想到再婚后的这些波折，还以为她很好。

    于是约她来海南疗养，夏住五指山，冬住三亚，当然是投奔我。她答应了。只说了一句话：能活到冬天我一定去。

     我寄灵芝，给她们，不说灵芝是仙草么，五指山卖灵芝的都认识我了。成斤的多次购买的人，在她那里不多。我只希望做努力于万一。

    束手无策的感觉。早点做那个梦就好了。一切都要趁早做。不管做什么，想做就要趁早。珍惜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