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严给我打电话：“不行，我俩得见一面了，多久没见了？”

见吧。明天中午，在中央大街吧，西餐。

细一想，我俩有一年多没见了。

第二天中午我先到的，她来了，摇曳生姿地晃了过来，很精致的样。

咸菜色的羊皮小夹克，里面是一件深绿色的小衬衫，显得她很白，衣服从里到外是一套系列色，肥大的黑色中式长裤上有一朵鲜艳的大红花，她整个人都热烈起来。很有风情的样子。我心想，她还是这么精致。20岁的容貌，40岁的阅历，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无敌？

我发现，她的眼镜换成了秀气的白框。她一笑，我有各种颜色的眼镜框。她居然，为了和衣服搭配有各种颜色的眼镜。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很粗糙。

她有生动的表情和丰富的谈资，我俩聊的热火朝天。她不是一个第一眼多漂亮的女人，但谈起话来，你会觉得她越看越好看。恍惚间，我会有刹那的迷醉，她身上有一种流动的气韵。一定有男人被她这样迷倒过，我心想。

她在研究心理学，很投入有很多感悟。我突然觉得，和一个研究心理的人聊天，有点恐怖，她好像能把一切都看透的样，都要看到你的潜意识，让你有不穿衣服的感觉。

她说，父母的婚姻是不是幸福对孩子的一生都有影响。她侃侃而谈，我突然打断她：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要上黑大？我在高三时的学年排名一直是第五，当时黑大来招保送生，我一定要去。学校不让我去，我自己找到黑大的老师，我是当年黑大的保送生里成绩最高的。当知道我上黑大，很多人都特别不理解。我的高考预考成绩平均分是91分。在全省也能排到前50名。

多少年以后，我儿子问我，妈你当时为啥要上黑大？我也不知道当时咋回事，就知道学校越不让我去，我越想去，非去。

现在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高三时我有一天提前回家，发现我妈在家，没上班，她在哭。发生了什么？她起初不说，但还是说了：你爸说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就离婚。

那时我一下觉得，妈很无助。我出奇的镇静，对她说，别怕，有我呢。于是，我就非要去黑大，我也只能去黑大，才不离开哈尔滨。才能看住这个家。但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看着我说：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有的孩子，就是用这种破坏自己的方式来承担和保全家庭。

我心想，我到40多岁了，才明白是这么回事。

吃完饭，她一定拉我逛街。我们进了一家店，就在一层楼的几个柜台，买了好多衣服。我选中了一件白色的纯羊绒毛衣。它看起来很温暖，很软，很厚，很大方，是一件开衫。我想把它送给妈，能想象出妈穿着它，像一只大白猫的样子，我担心这个冬天她会冷。

回到家，我把毛衣拿给妈，她一摸，很警觉地问我：多少钱？这回，我没隐瞒她，980.她说，你疯了，我的毛衣都穿不过来，你还买。我说，这件毛衣是能穿一辈子的，你穿完再传给我。

妈听懂了我的意思，把毛衣收起来了。

第一眼看见这件毛衣时，我就想，妈穿上它一定很暖和。有一天妈不在了，还有这件毛衣留给我，我穿着它，就能感受妈的体温。当我想她了，就抱着这件毛衣，穿过岁月，去感受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