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处的几许酸涩
王文跃
杨絮,一点也不安分,飘扬、旋转、降落……只有在隅处滚成一个球,雪白白的,乖巧巧的,像一只玩倦了的小猫的时候,才让被撩动的心一起归于平静。
杨絮应该也是落英,但她格外不受待见,就连形容词也十分轻狂——水性杨花,这暮春的使者,不能不说是一处败笔,枉亲本挺拔昂扬,枉风雨中几多孕育。
不知道把杨絮缀在文章的开端是否合适,但还是不管不顾,随性落笔,凭心而作是笔者的风格。厌倦杨絮是不是于我的生活环境有关?我想应该是。小时候的家院相当破落,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被一行粗壮的洋槐掩映着。洋槐映日而生,葱郁葳蕤,和破败的住房形成了鲜明对比。盛春,槐树披银挂玉、馥郁芳香,就连吹过的风都沁人心脾。有一天,父亲决定把老屋推倒。于是,一家人连同亲戚朋友忙碌于新房子的筹划和建造之中。或许苍天有眼,或许先人灵智感应,就在我们搬出老屋的第二天,老屋轰然倒塌。险而又险,否则——不该有否则!这是至孝至忠的双亲结下的善果。
新房子建成了。自然,大槐树被利用到了应有的位置。二哥,是我们弟兄三个头脑最活络的一个,也是最勤恳的一个,他绝不让偌大的庭院光秃秃的。他又挖来了树苗,在院内院外但凡能生长的地方都布下馨香。
树儿得风得雨,摇着臂膀疯长,几年功夫房前屋后又绿荫如盖了。
暑去冬来,岁月轮转,眨眼间我这个骑在树桠间撸槐花的毛头小子已翩翩年少。有一天,二哥要我帮他伐两棵槐树,我不解,唯有遵从。洋槐树被制成了手推车,二哥推着它冒着凛冽寒风上了河段,一走就是一冬,回来的时候小推车的双把,已经被满是老茧的手磨得锃亮。
七九年有一件事奇怪得很,门外坡子上的一棵槐树的新枝,居然在秋天又开了几串花,虽然花不多,但绝对是新鲜事。那年我十六岁,正在外面住宿读书。进到家门,母亲首先指着那白得突兀的花儿给我看,然后又催促我抓紧吃饭,等会要二哥带着我把两布口袋葵花籽驮到古城去卖。
古城!我又激动又害怕。因为这是第一次到城市,因为毕竟有180华里的路程,况且还载着一百多斤的重量。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两个哥哥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都上了河段。”不能再让母亲说别的,我笑着答应了。
这一次进城在我的人生里写进了许多第一次,第一次看到火车,第一次住宿客店,第一次用拎着秤杆讨价还价,第一次被骗……回来的路上第一次亲历车祸被吓得浑身发抖……至于赔赚,显而易见,被骗的买卖还有利润吗?但我收获了成长,宛然大了若干岁。
在我青葱的时候,还是由于房屋建造,所有的槐树都物尽其才了,以后院子里再没有栽种过槐树。不种不等于没有。现在二哥院落的旁边,就有两棵大槐树,一棵树二哥种下的,一棵是蔓生的。两棵树一大一小对望着,相约开花,相约落叶,共同沐浴阳光,共同阻挡风雨。我希望他们能长久存活,用生命的力量印证岁月沧桑。
杨絮还在飘,但有些扭捏,大概她被酸涩的泪水沁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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