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莲花

王文跃

（三十六）

一段老故事　熏得泪水流

一根大针刺进了老邱头肘湾里的血管，随着钢针的拔出，一滩黑红的血冒了出来。大嫂吓得闭上了眼睛，老邱家的用疼爱的眼神问老伴感觉如何？老邱头的肚里咕噜噜响了一声后，咧开大嘴笑了，说：“好多了，真是烦劳少奶奶了！”秀妮告诉老邱家的再给老邱头来碗姜汤水，老邱家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应声。秀妮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让之基去太太那里去讨要，不多时，之基在手心里托着一捏红糖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拄着拐杖的太太。太太走到秀妮面前哼了一声，然后阴阳怪调地对老丘头说：“到了该深沉的岁数了——怎么小媳妇一摸就好病？说不清是真病还是心病……也别说，还真有愿意上钩的！”

一句话把老邱头说的满脸通红，他犟起眉头拉着老伴回了自己的小南屋。之基苦笑一声，也叫上秀妮跟他们赶快走，太太在后面拄着拐杖吼：“把脸子摔给谁看？你个死没良心的，被妖精迷了心窍……”

大哥之源走出范家厚重的大门，立刻像一只被去掉绳索的羔羊欢畅起来，他拉着之基的手指指点点讲了许多之基他们不知道的故事。“我小时候——和石头岁数差不多，发大水了，大水眼见着就把场院里的柴垛漂起来，爹那是还年轻，水性也好，和老邱大叔愣是把一垛柴禾推到了村口，扔到了干岸上，大水还在涨，已经过了胸口，吓得我和娘都哭了，可爹不怕，又把随着水流游浮的一头大黄牛顺上了岸——那一年的水，一直到来年开春才见了干地，灶囱不冒烟的家庭多了去，娘就偷着把家里的吃的送给他们，后来爹发现了……”大哥不再往下说，用眼睛努力望着远方，又显出发病时的愣怔。大嫂好像也没听到过这个故事，便问：“爹看见了又如何？快说说……”大哥之源叹了口气，继续说：“也是娘的性子犟，趁着爹不在家，不仅分了两仓粮食，还把那头大黄牛给宰了……然后，就在咱家场院里的门框上上了吊……”大哥讲着，声音有些颤抖，之基也感觉到被大哥攥着的手有些疼。“娘是吊死的？”大嫂很吃惊。大哥摇摇头继续说：“没有，被老邱叔救了下来，可打那起就病病殃殃，过了几年……”大哥不再说下去，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之基是平生第一次听到大哥一连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故事让之基很吃惊，他不仅更深层了解了父亲的过去，也更增加了对大哥的怜悯与爱护。之基看到大哥脸上淌着的清泪，感觉大哥有了思考的意识，为了让大哥摆脱痛苦的回忆，也让大哥有在场院里来住的心里准备，之基故意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大哥抱着我来场院的小屋，青柳会很轻易地用鞭子抽到啄米粒的小鸟，大哥也会给我在鲶鱼坑捉金黄金黄的大泥鳅，大哥如果现在让你住进场院，你高兴不？”之源嘿嘿地一笑，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回答：“青柳来我就住，我想他……”

大哥的回答让之基很意外，他知道青柳和大哥有共同之处，所以格外投言，但没想到大哥思念朋友到如此地步，看来母亲泼一身脏水给大嫂，大哥万万是不能接受的，但是这个家庭没有让他说话地方，也没有他决定的权利。让大哥搬出来住，那怕是一天也还大哥一点自由。为了不伤及大哥，之基故意拐了一个弯说：“大哥，眼见着就要麦秋，咱家的场院爹是交给谁都不放心，昨天晚上我和爹合计，想让你和大嫂住进这里……”

“真的？老兄弟！”大嫂喜出望外，大有马上搬出来的意思。

之基点点头，大嫂还是有些不相信，把目光投向了秀妮，秀妮看到了一双渴望的眼睛，这双眼睛让秀妮眼睛里闪起了泪花。

“他爹……”大嫂没有说下去，呜咽哽住了她的嗓喉。

之基没有劝大嫂，因为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也懂得委屈。

大哥被妻子的泪水感染了，也捂住脸抽泣起来。这一对范家的外人，终于在同父异母的弟弟面前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回。

“不行！”大少爷之源突然擦着泪水对妻子说，“咱们搬出来，谁给爹端尿盆？谁给母亲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