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八十）

王文跃

   “B超；左肾，长径5.5，横径3.7，厚度3.1；右肾，长径8,5，横径6.1，厚度5.1,。x线；左肾，缩小，右肾增大，镜下；血尿……结论：左肾萎缩，右肾陈旧性弥漫性损伤……”

    舒老师拿着检查会诊的结论报告，双手有些颤动，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粉碎。假如龙泉的肾病是受外力创伤，哪有什么比得了轰然坍塌的墙壁砸在身上更严重？假如没有龙泉奋力地一推，那么，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可能就是我……沉重的愧疚在舒老师心头，他再三哀求大夫尽最大努力进行救治。

    经过大夫的讨论，敲定近期的治疗方案：采取保守治疗措施，绝对卧床休息，服用止血药物，点滴抗感染……

   为保障龙泉绝对卧床，充分静养，舒老师对陪床任务进行了分工：白天，上午黄英值班，下午舒老师陪护；晚上，江川和青豆轮流守床。

   龙泉哥不愿意烦劳这么多人，特别是不愿意烦劳舒老师，他认为来到这座城市已经给舒老师添了不少事，那能再让他来再伺候自己。“我谁也不用，不就是躺着不动吗……”龙泉哥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拒绝着别人的守护，其实他有更多的语言积在心头，只是怕其他的语言把自己的泪水诱出。自然龙泉哥多么拒绝，人们不会遵从的意见，开始轮流陪护。

   江川自打龙泉哥住进医院很少说话，他不动神色地悉心照料着自己帮助叛离家园的嫂子的再婚男人，心里有一种特别复杂的东西在鼓动，他被这莫名的鼓动搞得有些焦躁，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害怕。怕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这时候，他总愿意走到洗漱间，用哗啦啦的凉水冲一下头，再在走廊里嗅够来苏水的味道，使加速的血液正常流动，然后坐在龙泉哥的身边从心底喊，哥哥，你应该赶快好起来，也不枉我江川几千里地的寻找与守候，也不枉一个好女人幸福的时光。好女人的幸福时光——黄英姐你有过，我在你灿烂的笑容里曾看到，我在你娇嗔的语言里曾听到，可那短暂的幸福好像被泪水和忧虑掠去。江川说不清为什么总把目光停留在黄英身上，还莫名其妙地为她的憔悴伤心，是在寻找黄英姐的幸福吗？

    黄英腆着大肚子穿梭于医院和钱大爷的小院里，她不遵守舒老师制定的制度，因为医院里躺着的男人和姜桂芹带的女孩都牵着她的心。龙泉哥喜欢孩子，总央求她把孩子带来，她不肯，因为她怕父亲为女儿躺不住，不能养好病。“妞子肯定想我了——求求你让我看她一眼！”龙泉哥攥着她的手说。“看看我这身架，把孩子抱来有多难——再等一等，等哪一天江川他们有空让他们把孩子带过来……”黄英故意双手撑着后背，夸张地鼓着着肚子给丈夫看，唯有这样丈夫才无奈地摇摇头，打消亲女儿的念头。哦——江川！远嫁河北的黄英在心底感到这个人和丈夫同等重要，都是她遇到的生命中的最好的男人。自打去年麦秋在青花家地头撞见昔日的小叔子，黄英就感到自己在河北有了亲人，有了脊梁，她认为江川就是实实在在的亲弟弟，所以当青豆和舒老师过来陪丈夫时，黄英好不落意，心生忐忑，唯独江川过来陪伴丈夫，黄英心里踏实。

    青豆每晚都要争着和江川过来陪龙泉哥，在龙泉哥的许都故事里，青豆仿佛又见到家乡的炊烟，又听到小龙河潺潺的流水声，又影像出姐姐青春灿烂的笑脸。“青豆，等医生让我下了床，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看望石柱，我要告诉他好好改造，对得起你那忍辱负重的妻子……”几乎每个晚上青豆和龙泉哥都要谈到姐夫石柱和姐姐青花，青豆经过一年多的闯荡，看问题也理性了很多，他认为姐姐回娘家住，是在选择安全，他嘱咐龙泉哥不要对姐夫谈到姐姐的任何遭遇，免得他情绪波动。青豆热切期望龙泉哥赶紧好起来，和自己一道回家乡，去享受乡情情似海、平原歌如潮的新生活。

    同一病室的那位老病友，陪床的不变，总是他那位说话尖刻妻子，他们的儿子曹康有时在下午来看他们，但去也匆匆、来也匆匆蜻蜓点水一般。倘若舒老师在，他便多停留片刻，话题无非讨要舒老师的那幅画。有一次他不经意间瞟了龙泉哥一眼，便对舒老师说：“你这个朋友我似乎也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舒老师答：“曹老板走南闯北经多见广，熟脸自然不少……”曹康很得意，用手理理飘逸的长发咔咔地走了。也许是沾了曹康和舒老师认识的缘故，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因由，三四天过去，这一对老夫妻不再十分小瞧龙泉哥他们，开始搭讪着说上一两句话。有一晚上，青豆和龙泉哥说起了小龙河，那位躺在床上的病人也来了精神，侧着头问：“你们也见过龙湾村桥头的那棵两抱粗的大槐树……”青豆刚想回答，老妇人就一顿唠叨：“再提你那点破事，我扔下你就走……”病人堆起一脸笑，讨好地说：“不说就不说……你千万别走……”青豆冲龙泉哥笑笑，感到这老两口也有小龙河的故事。由于乡村人的勤快和善良，常帮老两口做一些事情，老两口终于主动地和龙泉他们说话了，但就在这一天，医生催着他们马上出院。

    二十几天过去了，龙泉哥终于退去浮肿、不再便血，脸上开始红润起来，大家都很高兴，黄英感到丈夫想女儿想的难受，于是把女儿带来给龙泉哥看，小女孩见到爸爸兴奋不已，扑打着小手钻进了龙泉哥的怀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