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青豆

（十八）

王文跃

    青豆被石柱的一声呼喊惊醒，他翻身下床走到姐夫身边。

  “解手还是喝水？”青豆弯腰低声地问姐夫。石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睡不着，瞎想事，耽误你睡觉了。”

  “想什么？我姐？老二？还是别的？”

  “都想，特别是你姐，一个人拉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难啊！”

   青豆不语，他的眼里沁满了泪水，他想起姐姐牵着老大，抱着老二下地的情景。

  “青豆，困吗？”石柱问。青豆擦擦眼睛，摇起头。“来，坐到这里。”石柱示意青豆坐在他的床上。

   青豆坐在姐夫身边，石柱拉起青豆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沉默许久两人无言，青豆不知姐夫想要表达什么，不敢轻易开口，怕触及他的伤心之处；石柱万语千言不知怎样表达，他感觉青豆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和弟弟能说什么？一切的客气都是虚伪，都显苍白。最后还是石柱打破沉寂。

  “青豆，你说是这里的天空蓝，还是老家的天空蓝？”

  “老家的！不，同样蓝。”青豆回答。

  “不，老家的蓝！在老家，我喜欢吃完晚饭，我和你姐抱着老大在院子里看星星，瓦蓝瓦蓝的天空，亮晶晶的星星怎么也看不够……来到这里，我感到什么都变了，就连天上的星星都少了——”石柱叹口气说。

  “姐夫，一样地蓝，是你心态的影响，不信你看——”青豆指了一下窗外的夜空。

  “今夜还可以——”青豆感觉出姐夫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攥了自己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还是石柱先问青豆。“你说，他们娘仨来了，两个孩子亲我吗？”

  “怎么不亲，血肉连心吗！”

  “哦，也是，但愿吧！对了，你交给贺狱长的钱，我一分没花，你不介明天一早向他要一些，给孩子买点玩具，也，也了了我这当爹的一片心……”青豆不用抬头就感觉出姐夫流泪了，他伸出手，想为姐夫擦拭，却被姐夫抓住堵在口中，姐夫嘤嘤地哭起来，哭得很伤心，青豆明白这是他对亲人的那种依恋、那种牵挂、那种疼爱所凝结的泪水。青豆控制着自己的情感，静静地等待着姐夫发泄心中的郁闷……

   秋后的夜很长，长的石柱很难走出那片灰暗，他问一阵，哭一阵，说一阵，让青豆有了这样一丝感觉，姐夫变了，曾经的爽快果敢浸入了忧柔寡断；过去的乐观大度融进了悲观思虑。要姐姐来看姐夫，不仅是满足姐夫的一个心愿，更是抚平姐姐的无限思绪，青豆能想象得出姐夫对家人的担心，却想象不出一次变故对人的影响。他很想更深入地劝姐夫，但有找不出恰当的语言，这时，他感觉自己好无能，好渺小，好无知，他恨不得一下子搬来许多书，一段一段地读给姐夫听，他甚至有这样的想法：假如我有江川的学问，定能给姐夫开启心锁；

   实际上石柱自打贺监狱长把青豆接来以身是教，思想有质的进步，他不在竭斯底里地寻机滋事，很能安下心来虚心改造，甚至那种罪责感常常鞭策着他善待他人，他想用自己的积极表现争取早一天走出高墙。然而这一切都是宏观变化，其微妙之处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洞悉。别人很惊讶石柱的勇敢行为，青豆认为这是姐夫骨子里特有本性，他在为姐夫骄傲的同时，也为姐夫捏了一把汗。和姐夫在医院见面时，姐夫流淌的泪水，说明他也有些后怕。不管怎样，在青豆眼里，姐夫是个好男人，值得他尊敬，也值得他为其付出。

   医院是极特殊的公共场合，就在青豆和石柱倾心而谈时，在楼下传来凄厉的哭叫声，那哭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让人不寒而栗，石柱怕青豆胆小，很自然地搂紧了他。张警官被哭声惊醒，他翻身下床，扭亮日光灯，披上衣服噔噔噔跑下楼，过了好一阵有噔噔噔跑回来，一进门就无比感慨地对青豆他们说：“好惨，又是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被捅了八刀……”青豆睁大吃惊的眼睛向窗外张望，石柱眉头紧蹙低下了头。

  “唉——你们两个没有睡觉？”张警官突然发现，惊奇地问道。

  “报告警官，我睡不着，让青豆陪我聊聊磕，打搅你了，请恕罪！”石柱一字一句地对张警官说。

   张警官的脸一下子唬起来。青豆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慌忙站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床位。不料，张警官咯咯地笑起来，笑的青豆很不自在，张警官一边按住青豆坐下，一边对石柱说：“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在这里没有警官，你比我大，就称呼我小张，假如你再这样一本正经地报告，我可不客气了——”说完把石柱腿挪了挪，也坐在了他的身边，问：“聊什么，保密吗？”

  “哦，聊家乡的事，聊孩子的事——”青豆笑着回答，一张清秀的脸十分灿烂。

  “张警官，不——小张，我，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称呼了，而且，我感觉这样是对自己的提醒。”石柱解释着，眼睛里放出感激的光芒。

  “高墙里面，有明确规定，不允许警察——”张警官跳跃了文字继续说：“可这是医院，你是病人，我虽是看管，但更是陪床。假如不是你我的特殊关系，我很想叫你一声姐夫，当然你是沾了青豆的光。”

  张警官的这一番话，把大家逗乐了。石柱的眼睛又明亮起来。然而这只是一瞬，青豆看得出姐夫看张警官的时候眼睛躲躲闪闪，青豆的心中掠过一丝悲凉，他虽然很清楚这是姐夫长期被关押的结果，但还是为姐夫的自卑感到焦虑。

   张警官虽然很年轻，但很谦逊、朴实，在他面前青豆毫无拘束。青豆很喜欢听张警官的讲话，方言中夹杂着标准语，给人以亲切感。

  “张哥哥，你说我姐来了，可不可以住上一宿，一来让两个孩子好好亲亲我姐夫，二来我回趟砖厂办点事。”青豆用询问的口气对张警官说。

  “这——应该是没问题，虽然监狱没有让家属留宿的先例，但这里毕竟不是监狱，何况石柱情况又十分特殊。”

   听到张警官的一番话，石柱的眼睛里又流溢出激动的光芒，他的脸色红润起来，就连气息都加重了。仿佛抱着青豆入洞房的石柱又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