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湖南直奔外公家，因为对外公家的惦念有三样。第一样是有年龄相仿的兄弟；第二样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烟花爆竹；第三样就是好吃的，去年的膀子给儿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常常念叨着“外公家的膀子真好吃”。去年走的时候，跟外公说：我明年回来，还会有膀子吃吗？他不知道，在湖南，膀子是年夜饭的主菜，每年都要吃的。当我们告诉他，每年过年都要吃膀子的时候，儿子露出羡慕的眼神，说：你们小时候的生活很不错嘛。

去年光顾着吃，没有时间拍照，今年稍微收敛了一点，先拍了几张照片，后甩开膀子大吃。可惜相机设置在夜景模式，闪光灯没开，颜色看起来不够好，还是着急吃，懒得调整了，这年夜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看着照片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膀子。为了过年，外公他们在我原来就读的中学那里买了一整头猪。学校的猪，很少吃饲料，因为学生的剩饭剩菜多了去了，所以，这猪也就比较有机了。一头猪毛重180斤，加上加工费，花了大约1700块钱。就是一头猪还不够吃呢，一头猪只有四个膀子，他们又另买了两个，除夕这夜就吃了两个膀子，剩下要招待正月里不少的亲戚朋友。膀子的烹饪时间比较长，这个膀子不止十斤重，是用煤球火慢慢蒸出来的，至少需要24个小时，所谓慢工出细活吧。瘦肉很香，肥肉不腻，真正的硬菜！儿子和他哥哥两个人都极喜欢膀子，小孩子那桌的膀子稍微小一点，也得有五六斤，他们两个人几乎一顿就给干掉了。事后，两个人都感叹，这肚子都快变成膀子了。

水腌鱼，这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鱼，大概是全国通行的年夜饭桌上必备的菜，取“年年有余”之意，湖南也不例外。为什么我对这鱼情有独钟呢？首先，这鱼，至少是十斤以上的大鱼，鱼大了，刺也大了，就没有那些卡喉咙的小刺了，吃起来特别爽。据外公讲，这鱼是养鱼的亲戚送的，自己家的喂的全是草，不用饲料，是条大约十二斤的草鱼。其次，这鱼是先用盐腌过的，但并不风干或者烤干，因而肉的感觉是新鲜的，不同于新鲜鱼的地方是，腌的过程有脱水的功效，使得鱼肉更加瓷实，吃起来口感极好。第三，当然是外公外婆很擅长烹饪这个菜，味道恰到好处。我每每会无端地想念这个菜，遗憾的是一直没有自己操刀做过。

糖粑粑，几乎每个人都喜欢。原料是糯米，不是我们在市场上经常看到那种所谓江米，很多江米都没有粘性或者粘性较差，这做粑粑的米必须粘性很足，口感才好。买了糯米之后，先用水泡发，再上磨磨成粉。从粉到粑粑的过程就是在厨房完成的了，一般都加红糖。喝酒的人，不喜欢吃饭，都会拿糖粑粑做主食；不能吃辣的人，也喜欢这糖粑粑的甜味儿。家里最小的那个弟弟，更是只吃糖粑粑，别的菜都不吃。在爷爷家，吃了“桐梓叶粑粑”，原料是一样的，做出来的形状不是圆形，而是类似桐梓树的叶子形状，近椭圆形吧，再用桐梓树叶把它包上，搁在炭火或者煤火上面慢慢烤熟，粑粑就带有桐梓叶的清香，也深受欢迎。我琢磨着，这糯米的口感大概是谁都喜欢的吧？

芹菜炒肚丝。猪肚，当然是买的那只整猪的。我们都喜欢吃肚丝，有点脆，还有点嚼头。


鸡爪子。湖南人认为，爪子擅长抓钱，取其吉祥之意，年夜饭里面是要有鸡爪子的。鸡爪子的配料比较多，姜、葱、蒜、豆豉，最重要的是要有辣椒，这辣椒还不能少，鸡爪子就显得很辣了。阳阳最爱吃这个菜，两天下来嘴巴就上火了，他妈妈说：你别再吃了，嘴巴都烂了。他说：反正已经烂了，再吃也不过是烂了，还是继续吃吧，实在太好吃了。对我来说，这个菜太辣了，儿子更不敢沾边。

猪蹄，也是我从小就在年夜饭上吃的菜，似乎也是抓钱的意思。印象深刻的是小时候，有一年的年三十，家里的煤火上炖着猪蹄，外公出去打牌去了，把猪蹄这事儿显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猪蹄都炖糊了。

香菇炖鸡，鸡是外公家自己养的，真正的土鸡。外公家里一年要养二三十只鸡，主要是母鸡，每天都能捡不少的鸡蛋，外公外婆每天自己各吃一只鸡蛋，剩下的都给了周边的儿女们。我这远道回去的，一定要我带些回北京。他们有一种很好的装鸡蛋的方法，就是用平时装油的桶子，从侧面打开一个口子，把鸡蛋放进去，再用透明胶封起来，原则是必须装满。这方法真不错，我们把桶子放在箱子里面，上面还压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也才碎了两个鸡蛋。按外公他们的说法，应该是一个都不破的。除了鸡蛋，我们还带回来一只正宗的土鸡。

墨鱼炖肉。这道菜在湖南很流行，用的墨鱼不是新鲜的，是干的，与肉、红枣炖在一起，味道偏甜，是不爱吃辣椒的人喜欢的，也是以辣菜为主的餐桌的调味菜。湖南属于内陆省份，四周都不靠海，海鲜属于稀罕物件，但河湖很多，我们家乡所在的地方长期以鱼米之乡著称，虽然总听人说起文革时期的生活困难，我却一直觉得年少时家里的餐桌是味道最好的，尤其淡水产品，鱼啊虾啊河蟹啊鳝鱼啊甲鱼啊，都是不花钱的，都是有机的，是餐桌上的固定菜碟。这墨鱼，属海产品，是从广东福建进来的，价钱比较贵，有段时间还是衡量这家人家是否富足的标准，吃得起墨鱼才对得起这年夜饭。在北京少有这种吃法，我们家里偶尔还会做，就是干墨鱼不是什么超市都有的卖。

炒笋片。湖南属于丘陵地带，很多小的山丘，竹子非常普遍，农村房屋的周边一般都种有竹子，“居不可无竹”。我非常喜欢竹子，可惜北方的天气不适合，偶尔看到一点竹子也是干巴巴的，少了竹子最可贵的那份水灵。春天的时候，山上的竹笋特别多，吃不完的就晒了或者烟熏了，留着冬天再吃。这碗年夜饭的笋子特别嫩，口感好极了。

菜还没上齐，儿子已经虎视眈眈了。


满眼看去没有蔬菜，都是肉，正中儿子的意。其实，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蔬菜都是最后上，以免凉了，就要厨师牺牲一点吃的时间去做菜了。穷的时候，自然是肉越多越好，现在可不是了。我们最喜欢的一类菜就是蔬菜，这些蔬菜都是外公外婆菜园里出来的，不仅新鲜，而且有机。菠菜、香菜（不做调料而是做菜吃）、黄芽白、红菜苔、白菜苔、胡萝卜，都是自产的。第一天回去送儿子的时候，LG一眼看中了这些蔬菜，不客气的要求带些回爷爷奶奶家。在城里住惯了的人就这毛病，看见有机的食品就两眼放光。

在家里吃饭，最恨的就是自己肚子小，尤其一顿饭就能管个八个小时，不能提前多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