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丽

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妈妈没上过学，不识字，可她懂的道理、做的善举，堪比人间瑰宝，影响着我们的家庭和子女，成为家族的楷模，她为家人撑起一片朗朗的蓝天。

爸爸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在我自小的印象中，奶奶却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妈妈说：你二叔当兵在外，二婶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三叔是个农民，土坷垃里刨食，生活太紧张。我和你爸爸虽是工人，却月月开饷，咱少吃一口，就够养活你奶奶的。这一养就是十几年，渐渐地，我和哥哥长大了，不宽敞的家里拥挤起来，特别是夏天，人多家里热，妈妈和爸爸送奶奶回乡下老屋，并大包小包地把攒了很久的好吃的好穿的送给三叔三婶。天刚凉，又接奶奶回烟台，烟台冬天有暖气，年年如此。为此，两个叔叔感激不尽。

妈妈的善举赢得族人的赞赏，更是街坊的楷模，谁家婆媳有点事情，人们会说，看看李家媳妇。每当这时，爸爸会笑眯眯的，我和哥哥展扬得阔步而行。

计划经济时代，买布买衣都得凭票。妈妈攒一年的布票，逢年过节时给奶奶添置新衣新裤，自己没穿一件新衣服，而是把爸爸的工作服，反过来剪裁一下穿在身上。哥哥的背心，是用6块手绢缝起来的，买手绢不用布票。我则穿哥哥的旧衣服，虽是旧衣旧裤，却总是被妈妈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皱褶。每月的猪肉票，妈妈攒到月底包一锅包子。调馅时，菜一盆，肉一盆。放肉的包子，包褶上有个记号，妈妈总是把有记号的先给奶奶。奶奶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地细细咀嚼，我和哥哥则吃没有记号的包子。吃饭时，奶奶总是一会儿让妈妈端碗水，趁这功夫，急忙把手中的包子塞给我，一会儿让妈妈盛稀饭，又把包子塞给哥哥，一旁的爸爸笑眯眯地。

人，生来不愿吃苦，可当苦来临时，从容面对，没有丝毫的抱怨，食苦为饴，安贫乐道，妈妈是这样做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一年、两年、十几年，妈妈从没提过爸爸还有两个兄弟，也有赡养义务。爸爸卧床那几年，我和哥哥都已经成家，我们担心妈妈身体吃不消，整天地往家跑。妈妈总是说，我能行，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只是每次回家，都见妈妈日渐消瘦。曾经的妈妈喜欢热闹，春天野菜滋长，妈妈和她的伙伴坐19站公交车，去乡下挖荠菜，晚上坐4站公交车，去跳广场舞。爸爸病倒后，妈妈没再去挖过一次野菜、跳过一次舞。妈妈说，夫妻夫妻，就得相互扶持。她为了不耽误我和哥哥的工作和家庭，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磨难和痛苦。病中的爸爸整天卧床，为了让爸爸起来走走，妈妈想尽各种办法。做饭时，支使爸爸拿这拿哪；爸爸不愿说话，妈妈便没话找话说；外出买菜，故意不拿钥匙，就为了让爸爸下床走几步；阳光灿烂时，撵爸爸到阳台上坐坐。最难的是爸爸不愿吃那苦涩的药片，妈妈便把药片碾成面和着蜂蜜端给爸爸，像哄孩子似的哄着爸爸吃，一天三次。为了给爸爸解闷，妈妈邀请一对老友到我家打麻将，并偷偷地给老友钱，让他们故意给爸爸“点炮”。路遇爸爸的工友，妈妈央求人家到我家来玩，并买来水果在楼下等着工友，告诉爸爸是工友买的。一次我回家做饭，让妈妈歇会儿，饭好了，妈妈却坐在沙发上疲惫地睡着了，叫也叫不起来。爸爸感激地说，你妈妈是家里的功臣哪。那时，妈妈已逾八旬。

爸爸走后，妈妈衰老得更快了，花白的头发全白了，做过白内障的双眼白天看东西都模模糊糊，一向风风火火的妈妈，所有生活都放慢了节奏。说是怕看不清，在家里落了祸。外出时，水电气，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个闪失。我说，晚上我陪你去跳广场舞吧，妈妈幽幽地说：“不去了，晚上看不见路，摔着了怎么办？一下子摔死还好，摔不死，净给你添累赘。”我急忙背过身子。

祸不单行，爸爸和公公90天内接连离世，我承受不住痛苦住进医院。我告诉妈妈，出差了。躺在病床上，我彻夜难眠，想着妈妈是怎么度过没有爸爸的那一个个不眠之夜，想着妈妈为了我和哥哥的家庭，一个人承受照顾爸爸的沉重负担，一个耄耋老人，本来也是需要被照顾的呀。纸终究包不住火，当妈妈来到医院时，我强颜欢笑，妈妈微笑着幽幽地说：“躲不过去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望着妈妈那满头白发和一脸沧桑，那一刻，我发愿，为了妈妈的微笑，我咬牙挺住。毕竟逝者不可追，珍惜眼前人。只有我笑了，妈妈才会笑，全家才会笑。我知道，失去了爸爸后会很难，更知道，妈妈会更难，我必须挺住、再挺住。当我荣获十佳党员，戴着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时，脸上带着笑，心中淌着泪，妈妈呀，妈妈，是您坚韧地撑起整个家的磨难，才有了我和哥哥的全力工作和美满家庭。

妈妈是一个人了，婆婆也是一个人，我该怎么办？妈妈说，婆婆待你不薄，她老了，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还行。于是，从我退休那天起，就住到婆婆家照顾婆婆，一住就是5年多。妈妈因椎管狭窄，疼痛难忍，走路时双腿很沉很沉，常常是走一走歇一歇，去一次菜市场，要歇气两三回。可为了能自理，为了不拖累儿女，除非下大雨下大雪，天天在外面溜达。妈妈说，我能动弹一天，就不用你照顾，你照顾好婆婆、照顾好你的家庭就行了。

我钦佩不识字的妈妈，会说出平实而感人的话语，作出常人所不及的善举，钦佩深明大义的妈妈为家人撑起一片朗朗的蓝天。一家安则社会安，社会安则国家安；国家安，则天下民众安。

时光荏苒，我也当婆婆了。一方面要照顾年迈的婆婆，一方面要做个好婆婆。遇到棘手的事情，常常手足无措。这时，妈妈总是说，先尽着人家吧，咱是自家人。

我听懂妈妈的话，遵照着妈妈说的做，当我们夫妻俩和90后的儿子媳妇一起在昆明-大理-丽江-三亚-上海-西双版纳等地旅游时，望着祖国的青山绿水，看着身边的儿子儿媳，妈妈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先尽着人家吧，咱是自家人。

我们赞美祖国母亲，她滋润山河大地，铸就大国脊梁；我们赞美母亲，她哺育人类生长，铸就民族灵魂。我的妈妈是无数母亲中的一员，她以柔弱的肩膀担当起几个家庭的中流砥柱，为社会奉献出最崇高的品格，成为家族的楷模，为家人撑起一片朗朗的蓝天。

作者简介：李秀丽，中国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峻青文化研究会筹委会秘书长，烟台海峡书画研究院副院长，烟台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