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景才在工作室

五月的波兰，阳光明媚。我坐在克拉科夫当代艺术馆的庭院里休息，一边打开孔景才通过电子邮件发来的视频文件。陡然间熟悉的《辛德勒名单》的电影配乐响起，画面里当琴弓拉过皮毛上的琴弦时，悲怆悠扬的琴声仿佛是乐器上狐狸口中发出的哀诉。阳光瞬间被云彩遮盖，世界再一次向我显示了他的奇妙——我所在的地方，恰恰就是当年辛德勒从纳粹屠杀中解救犹太人的工厂旧址。而其时，一个中国的艺术青年正在以艺术的方式为拯救生灵，为他的毕业创作，做着最后的冲刺。

半个月后，我在广州美院毕业展中见到了孔景才最终完成的作品《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或许，这也是本届广美毕业展中最哀伤的一件作品。四把被放置在黑色背景下的提琴，与覆盖其上的动物皮草，构成了华美之下的阴郁气场。尖刀一般的琴弓滑过琴弦发出的阵阵颤音，犹如动物被一刀刀屠宰时发出的嘶吼与惨叫。几乎每一个来到雕塑分馆的参观者，都会被眼前这一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所吸引。你也许会觉得害怕，也许会折服于创作者的创意，但孔景才更希望的是能引发人们的反思。

http://ww3/large/6c812a29gw1exjlpb30gaj21kw2uz7wi.jpg  ▲ 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 580x150x235cm 综合材料 2015年

大概是两年前，孔景才在网上看到了活剥浣熊皮毛的视频。震惊与愤怒充斥了他的脑海，眼前挥之不去的是被屠宰的浣熊那仿佛在向他求救的眼神。作为艺术创作者的他开始思考，能为这些动物做些什么，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对这种人类行为的不满。大四的综合材料课程，孔景才将他的思考付诸现实。他决定把皮草裹在提琴之上，让音乐代替死去的动物们发声，完成了他毕业作品的雏形——《哀鸣》。而到了毕业作品的筹备阶段，孔景才决定延续哀鸣系列的创作，从单把小提琴的“哀鸣”到“弦乐四重奏”的哀鸣系列，孔景才这一次采用了真的皮草，而为了将这“人类的罪证作更好的呈现，他挑选了皮草里面最具有感染力的头部、脚部等材料，想让观赏者从视觉、触觉还有听觉上去感受，才能撼动人心，才能引起共鸣，因而孔景才的哀鸣系列也是展馆内为数不多的，欢迎参观者去触摸的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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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倍低音提琴 100×90×235 综合材料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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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大提琴 100×90×235cm 综合材料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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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中提琴100×90×235 综合材料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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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小提琴 100×90×235cm 综合材料 2015

在当今社会里，皮草一度被认为是奢华时尚的标志，然而，在孔景才的艺术世界里，皮草就是尸体，具有强烈的杀戮感。材料在雕塑中是艺术家表达观念、情感的物质载体，作为雕塑材料，不同的材料有他们各自的表现力和特性，材料和观念是无法脱节的，如果对雕塑的各项因素进行提纯，可以发现其中两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材料和观念，所谓“器”和“道”，就是形而下和形而上，也就是物质和精神。且不说，材料承载观念，观念选择材料，就是仅仅作为具有自然属性的材料本身，它在不同地域、时代、文化、传统个人经验中，也将呈现出不同的文化意蕴和人文色彩。【1】对于“哀鸣系列”的原材料，最初孔景才也有些犹豫：“我做的这个作品是具有争议性的，因为我反皮草又用真的皮草，担心会受到舆论攻击，甚至有很多人怀疑动物是我杀的。”孔景才也试验过假的皮草，但结果毫无真实感，也起不到冲击人内心的效果。这也让他更坚定了要完成作品的决心，想用几只皮草去拯救成千上万的动物性命。然而他的内心也是备受煎熬：“每次去皮草城，内心都很自责，我反皮草，却在这里消费。”但他坦言，艺术家就是要充当挑起社会争议矛头的那个人，来引发大家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影响观众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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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鸣系列——弦乐四重奏 视频截图

人类是有欲望的，当道德准则驾驭不了人性中的自私和欲望时，罪恶的事情就会发生，例如杀戮。对于人性问题，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过，“从本能控制的观点来说，从道德的观点来说，可以说本我是完全非道德的；自我力求是道德的；超我能成为超道德的，然后变得很残酷，如本我才能有的那种残酷”。 【2】那么，围绕作品主题，思考如何去深化构思，使作品更具深度与力量，将强烈的杀戮感与凄美的气氛能更好地抓住观者的情绪，选用乐器里面最经典常见的弦乐四重奏组合，在提琴上结合皮草调节音色变得更哀鸣。孔景才像一个乐器专家一样研究影响音色的部位，发现除了琴箱可以共鸣以外，还有指板表面质感、琴马接触位置、弦轴和琴弓。最终他尝试往指板贴上马毛，给琴箱裹上皮草使音色更接近动物的哀鸣;从视觉感受上以一个优雅的西洋乐器和带有血腥的头手脚动物皮草材料的对撞形成强烈的对比。

对孔景才来说，毕业创作只是一系列创作计划的开端，他希望自己的作品最终能以"交响乐团"的形式出现，并实现从“学霸”到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的蜕变。希望景才的艺术道路愈加精彩！

【1】孙振华著，《中国当代雕塑》，河北；河北美术出版社，2009 第98，99页
【2】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第2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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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艺术家工作室】杀戮与拯救

选自《画廊》杂志2015年6月刊

撰文：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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