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继祥老师
(2022-08-21 21:21:54)| 分类: 散文随笔 |
甄继祥老师
杨光祖
已刊《白银日报》2022年8月20日
多少年来,一直想写一下甄老师,但一直无法下笔,拖延至今。
1989年,我考上了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这是我心仪的学校,心仪的专业。那时的我最热爱的是古代汉语,和古典文学。对现当代文学不大感兴趣,对外国文学更是漠视。
给我们上古代汉语的就是甄继祥老师。他个子不高,为人忠厚,教学极为认真。那时候的大学,对老师还是很尊重的。我是班长,每节课,老师按点进入教室,我就要喊:起立。全班同学就都站起来,齐声喊:老师好。然后,老师说,同学们好。才开始上课。古代汉语课,一共上两年,四学期,用的是王力的本子。甄老师讲解很仔细,要求也很严格。每次上课,先叫几位同学依次背诵上节课讲授的课文。两年下来,打下了扎实的古文基础。
记得开学第一节课,甄老师就做了一个闭卷考试。第二天成绩公布,我是第一名,好像90多分。甄老师站在讲台上,说:“杨光祖可以不上我的课。”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可以免修这门课了。或者我不上,他可以给我高分。但我知道,这是老师的厚爱,我哪里能不上呢?
后来,有一次,老师讲解韩愈的《答李翊书》,其中有一句:“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这是韩愈自述写作古文的一个阶段。他的古文创作,从“惟陈言之务去”,到“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历经几个阶段。甄老师在解说这句话的时候,把“笑之”,解释为“赞许”的意思。我有点怀疑,下课后,老师还在讲台整理讲稿,我就凑过去说,老师,我觉得这里的“笑”,应该是嘲笑、讥笑。当时大家都写骈文,他主张写古文,是被大家嘲笑的。如果被大家嘲笑,韩愈就很喜乐。如果有人“誉”,赞许,韩愈就觉得还是有骈文的痕迹。老师认真听完了,说,我回去想一想。
此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就是当时一点想法而已。未料到,下次上课的时候,甄老师把这个问题在课堂上公开了。然后说,他去查了一下《全唐文》,再次证明韩愈的时代,确实是骈文的天下。杨光祖说的是对的。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读书当如杨光祖。”我当时真是羞愧的。老师厚爱学生,一至于此。所以,我就更不敢懈怠,以后对于《古代汉语》的学习,也更加刻苦。我还专门去书店买了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还有《全唐文》《全唐诗》。但可惜,至今都没有完整读一遍。
那个时候,人大复印资料《语言文字学》,我每期都要在图书馆认真看完。我的《古代汉语》课堂笔记,是做得最扎实的,后来被朋友借去,再没有归还。我的《古代汉语》课本,也是划得最多的。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想找出来翻翻,却找不见了。家里书太多了。
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考研究生。但那时的我,从政的心思很浓,根本无意当老师。大学毕业的时候,中文系让我留校教古汉语,我也拒绝了。我觉得,一辈子从事古汉语,太苦了。作为业余爱好就可以了。现在想来,真是年少轻狂。
我毕业后,从政也成为泡影。于是,开始了文学创作,成天陷在写作散文之中。真的有点像韩愈,日思夜想的。也没有想到去考研究生。我的一位朋友,考上中文系研究生,曾去甄老师家,他就几次问我做什么呢,希望来考研究生。我记忆中只去了一次老师的家,再就没有去过。因为辜负了老师的厚望,自己也觉得无颜相见。
一直到2015年,我和朋友在黄河边喝茶。忽然,有人说,甄老师去世了。呀?我忽然怔了,想着去吊唁一下。结果,他又接着说,水葬,骨灰撒在黄河里了。
那一刻,我就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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