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罗伟章《回龙镇》
(2011-04-12 16: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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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个小说。这个短篇写得很有味道。《回龙镇》刊于《安徽文学》2011年1期。《小说月报》2011年3期转载。我读到的是《小说月报》转载的。
这篇小说既有强烈的现实感,又蕴含丰富的心理意味。叙事从容,小说写了一个小镇医生和一个艾滋病患者的一家。蔡东因为患病,遭到全镇人的遗弃。惟一对其同情战胜恐惧的是小镇医生黄明华。
小说吸引我的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对蔡东及其家人处境的描述,让我们看到,在现有社会语境中,艾滋病所附加的道德批判和心理恐惧,是如何扭曲了人性,人的心理,不仅导致暴力的正义化,而且全社会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实施的迫害,带有娱乐化倾向,二者形成综合的社会作用力,即荒谬的“正义主张”通过如此正当的非正义途径,包括群体的歧视和警察的胁迫,得以伸张,这个处在死亡边缘的不洁的病人,给了人性恶之花盛放的舞台。卑污和残酷是两枚尖利的钉子,牢牢钉在人类社会貌似花团锦簇的脸上。
二是,小说在疾病带来的人际陌生化,疏离感之外,写出了善良衍生的“羞耻感”。医生的同情既不无私也不伟大,面对这个病人,他也害怕,也想保持距离。不过,残忍的血泪斑斑的无声的控诉,让他伸出了手。小说因此真实诚恳打动人心。作者的思想之剑并未到此为止,善良和同情,带来的是亲人的怒骂,同行的嘲讽,周围人的戒备。而“我”,一个小镇上只会看头疼感冒的医生,内心无比羞耻,因为同情心而无比羞耻。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社会吗?可能不是,不过做一个好人,远比做一个恶人更难,整个社会的病态,远远超过了那个垂死的蔡东。
三是,那个孩子。蔡东那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只能踩着自己的脚印走路,绝对孤独的小小的心灵。这篇小说不仅写出了锋芒和力量,而且写出了深刻的悲悯。那孩子脚下咔嚓咔嚓的碎玻璃声,划过了整个时代,和所有人的心灵。是一种看似平和其实尖锐的拷问。
四是,小镇医生的自问。一个医生,怎么治不好病呢?想起鲁迅的《祝福》,人到底有没有灵魂呢?抛开科学的介入,在生命哲学层面,这两个问题都是终极追问。
苏珊·桑塔格反对疾病的隐喻,她在《艾滋病及其隐喻》中,揭示了艾滋病是如何被作为道德和政治的隐喻来迎合俗文化的需要。桑塔格指出,艾滋病只是“一种临床的构建,是一种推演。”艾滋病之所以被隐喻为“瘟疫”,不仅因这种疾病具有致命的传染力,更是因为它的病因暧昧,即使联想也会产生有辱人格,让人丢脸,使人丧失尊严的轻视。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染上这种病是对个体行为的惩罚,它唤起的不是理解,而是厌恶甚至仇视。从仅仅是身体的一种疾病,到被隐喻成一种道德评判、心理评判,并继而成为一种政治压迫的过程,这就是疾病的隐喻。桑塔格写作的目的是想剔除附着在“疾病”之上的隐喻性语言,让疾病以疾病本来的面目呈现。
罗伟章则是以文学隐喻的方式,通过一个小镇医生一个艾滋病人一个小孩,三个绝对的孤独者,写出了丰富的人性和精神深度。难得的好小说。尤其喜欢结尾。“我”既无力对抗环境,也无力面对自己,于是选择逃跑,冬去春来,当携带病毒的外来者消失,小镇平静友善安详的生活还将继续。平静,友善而且安详,覆盖着多少流血带毒的人性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