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齐彭寿第一次在齐栾集村扬名，是十岁那年的初春时节。

       村里一户栾姓老人过世，管事儿的把会算账、会写毛笔字的能耐人齐贤派去做账房。齐贤对孙子小彭寿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帮我记账、合账，可愿意？小彭寿点点头说，愿意愿意，太愿意啦！便满心欢喜地跟着爷爷到了丧主家。白事上一众帮忙的人，看到齐贤身后抱着算盘的残疾孙子小彭寿，眼神中满是不解，心说这个齐大能耐今儿个唱的是哪一出？莫非他当账房还带看孙子的？爷爷齐贤何等精明！马上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便用手扯扯小彭寿的衣袖，解释道，俺今儿个带来个帮手，俺孙子的算盘在家练得差不离儿了，今儿个让他过来帮忙，试试手。

       听说这个前鸡胸、后罗锅、小小个头儿大脑壳的小彭寿会打算盘，有人觉得新奇。另外有人小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家大能耐齐贤就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有爷爷手把手传授，孙子学打算盘还不容易？于是纷纷冲齐贤恭维道，有能耐爷爷就有能耐孙子，正所谓将门无犬子，将门无犬子啊……

       小彭寿嘴里问候着那些年龄大、辈分高的乡亲，跟随爷爷进了设作账房的屋子。同在账房的还有本村的老汉栾老灶。小彭寿马上冲栾老灶问声爷爷好！又说，今儿个俺用算盘帮着算账，就当练手，还得靠您老多指点！栾老灶呵呵笑着说，哪用得着我指点？早听你爷爷说过，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算盘打得可溜当了。

       听了这话，小彭寿脸上露出了羞赧的神色，笑笑说，爷爷您鼓励俺呢！他把夹在腋下的算盘放在桌上，没等爷爷齐贤发话，就开始动手裁草纸、钉账簿，接着又研磨、濡笔。准备工作做得后，便稳稳地坐在账桌前，聚精会神地进入了状态，那样子俨然一个小大人。按爷爷吩咐，小彭寿只管记账，不经手钱物。每一笔入账、出账，他都记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进进出出的人们，对小彭寿那一笔一画写在账簿上的清秀的字迹，无不夸奖。到最后总账时，爷孙俩每人一把算盘，总完一项俩人一对，完全一致，相视一笑，再总另一项。

       全部账目总完平账后，爷爷说，我和你老灶爷爷分别给你报进项和出项，你试试双手吧！

       小彭寿点着头说，嗯，好的！便把爷爷面前那把算盘也拉到自己面前。随即，栾老灶念出项账，爷爷齐贤念入项账，伴着一声接一声读数目字的声音，小彭寿左右开弓，不间断的“劈里啪啦”的珠算声传到屋外，传出很远。此刻，栾家白事的账房里，成了小彭寿的珠算表演。围观的人们已经把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屋门口连同窗外也都围满了人。很快，账目算完了，栾老灶和爷爷齐贤看看算盘上的算珠，异口同声说道，嗬，没错，一点儿没错！顿时，屋里屋外，响起了人们的掌声、啧啧称赞声……

       那天，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吃的饭食是小米干饭、白菜汤。负责传饭的人用条盘把饭食送到了账房，冲小彭寿戏谑道，今儿个这账房可是“小鬼当家”，你个小人儿，要不造它两三碗干饭，可对不住你打算盘那“两把刷子”啊！小彭寿羞怯地笑笑说，俺可吃不下恁多。结果，小彭寿只吃了一碗小米干饭，爷爷齐贤吃了两碗，祖孙俩伙着喝了一碗白菜汤。栾老灶却吃了三碗，又喝下半盆白菜汤。小彭寿看着栾老灶吃下去那么多干饭，又喝下那么多汤，暗暗吃惊这老头儿的肚子真能盛。就见栾老灶“吧嗒”着嘴，拍着鼓起的肚皮，对齐贤祖孙俩说，俺这一顿饭顶你们俩人的，呵呵，真成了饭桶了，是不？齐贤笑着伸出大拇指说，佩服佩服！老灶兄弟，能吃是福啊！

       那天出完殡，丧主儿感念齐彭寿这么小的年龄也前来帮忙，而且珠算竟打得那么好，更是打心里折服，便把亲戚们吊丧带来的供品——细果子（一种口感微甜且干硬的点心），足足包了两大包，让他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