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辉:头上悬着真诚的剑
(2011-10-31 09: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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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着急,矛盾,前进,上升,他意气风发,舍我其谁,其实都因为经历了现实的一些磨难,这是他应得的,但应得到什么时候?我们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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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样,总让你的价值观受阻,觉得用常态去考量应该有所讨厌,却在本能里欣赏这种残酷的真实,让人纠结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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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王海亮
下了两天的雨让北京的这一小块天空变成了陈旧的补丁,有点脏,有点丧气。
这是东城区图书馆的三楼,节能灯泡闪着刺眼的白光,与窗外阴沉的天气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青戏节关于布莱希特《三分钱歌剧》的剧本朗读会就在这刚刚开始,孟京辉操着主角“尖刀麦吉”夸张的口音,在语言上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感觉在空中,其实距离也不过十步。
戏剧的力量不在它有多深刻,而在于它有多真实
20分钟后,孟京辉完成了 “尖刀麦吉”的演出,换上一张微笑的面孔,继续登台扮演我们熟悉的孟老师。
在与记者交流时,他起初平和,猝然变色,这种转变是因为他不想触碰记者所提的一个戏剧生态问题。瞬间,温顺的老师,变得有些烦躁。
他掏出青戏节的戏剧安排目录,用圆珠笔划着需要关注的戏剧,划到《伽利略》的时候,此剧的光头导演就从我们的边上走过,“虽说是向布莱希特致敬的戏剧,但是也别想那些理论啊的东西,说是跟理论有关系,都是他妈的鬼扯,哪个不是这帮人一点一点地抠出来的。”
划完了八部戏,他一甩手,说了句:“把这些都看完,这就是戏剧了。”转身便离开了。
或许在孟京辉看来,戏剧的力量不在它有多深刻,而在于它有多真实。与其研究多少的理论,还不如直接走进剧场,用心去看一场话剧会更有意义。
狂傲是这一代戏剧导演的标签
看着孟京辉离开的方向,一个满头银发的长者穿着红色的衣裳站在走廊口,看着记者笑了。
“别怪他。”林老师笑着说,“狂傲是他们这一代戏剧导演的标签,台湾的赖声川是这样,咱们的孟京辉也是这样。”
原来林老师曾经是孟京辉在中央戏剧学院的系主任,关于孟京辉,她有着很多的感慨。
现在的孟京辉总给人一种狂傲不羁,愤世嫉俗的感觉,但其实在十年前,当他刚刚从学校毕业,还名不见经传之时,却也曾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对生活的承受。
因为排话剧,身无分文的孟京辉经常会回到母校,坐在男生宿舍门口的台阶上,期待着的不是美女的回头,而是有人能热络的问他一句:“你吃了没?”这样他也可以用:“我没吃呢,要不你请我吃饭?”的话蹭来一顿午饭。
那是二十多岁尚未起步的孟京辉仅有的可以维系的自尊,也是那一代有话剧梦的导演都曾经经历过的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这被他们看成一种前进的助推力。
只要真挚,就应该为他鼓掌
“他现在着急,矛盾,前进,上升,他意气风发,舍我其谁,其实都因为经历了现实的一些磨难,这是他应得的,但应得到什么时候?我们不知晓。”
林老师认识的孟京辉是个很真挚的人,在刚走出校门的那阵子,他经常会回到学校的操场上,拽住不认识的同学,跟他们讲什么是戏剧,什么是戏剧导演,什么是创作,什么是关于话剧的梦想,可以这么说,他启发了很多同行的学弟妹,让他们有了对表演,对话剧事业的追求。
“就在那时,因为孟京辉的这种亲和力与主动性,让他得到了很多大学生的喜爱,孟京辉的名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从学生的口碑里锻造出来,乃至于现如今走向市场。”林老师用手指着青戏节的那些大学生志愿者,“对,就是因为他们,孟京辉成了今天的孟京辉。”
“经过了十几年的沉淀与再创造,孟京辉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那已经变成了一个一旦摇摆就会有影响的标签,他的压力,你必须看到,但他的浮躁,你也必须看到。千万不要抱怨他们所谓的高傲,因为这是他们所坚持追求的东西,只要真挚,就应该为他鼓掌。但也千万不要鼓噪他们的浮躁,那是会让他们更加偏离轨道,不知所踪的。”
结束了所有采访之后,突然回想起《三分钱歌剧》里“尖刀麦吉”那段经典的独白:
“当我想到,深沉的惩罚的目光比二逼的喊叫更可以让他毛骨悚然。这个方法很好用,他就在我的对面痛苦流涕。”
当孟京辉读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对面,心尖儿突然打了个哆嗦。
真实的人生,就是一出戏,当浓缩到某一幕某一时,会显得格外锐利。
Q&A
作者头上悬着的不是票房的利剑,而是一把真诚的剑
芒果画报:这次北京青年戏剧节(以下简称青戏节)与往届有什么不同之处,又有什么相似之处?
孟京辉:这几届共同的想法就是青戏节追求的是观众对戏剧的注意,是要大家来了解、来培育戏剧。以我自己为例,《恋爱的犀牛》的票房大大高于《镜花水月》,可是我自己却更喜欢《镜花水月》。我们希望创作者头上悬着的不是票房的利剑,而是一把真诚的剑。不以牟利为目的的话剧演出是我们这几届都想着重强调的特色,注重话剧本身,而不能将眼睛全放到钱上。
这次戏剧节独有的特点可能是以人为本的,因为所有作品都是原创,你能看出他们对作品刀削斧凿的痕迹,甚至能看出他们的缺点来。
芒果画报:对于未来的青戏节,你们这些参与者都有着怎样的野心?
孟京辉:跟所有有梦想的人合作。(什么是梦想者?)现在能够说话、执掌自己命运的人,我觉得都是有梦想的。北京市文化局在我们刚开始做的时候,我们无法证明自己。我就跟文化局说,你给我一点帮助,你看我一年,我要做好了,就肯定做;要做不好的话,我也没脸再向你要更多的支持。但是现在,我觉得第一步走出来了,就特别好了。
芒果画报:你曾经说过“牛X的戏剧节都没有奖”,但此次青戏节好像有一个奖金的鼓励政策?
孟京辉:我之前说过这话,我现在还是这个观点,我们不要做像电影节那种都有奖,一设立奖就会有利益关系。这5万元不是现金奖金,而是将其按场次化为场租,称不上奖励,只是让你少赔点。
革命性,能不能激发出现实的作品
芒果画报:除了这些表面上的,此次青戏节,你也将“纪念布莱希特”作为一个重要单元,并亲自朗读其重要的剧本《三分钱歌剧》,为什么?
孟京辉:我看重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疑惑,我认为没有真正的布莱希特就像没有真正的莎士比亚一样。
关于布莱希特戏剧的革命性这个问题,我一直也都在想,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有很多老师在那探索什么是布莱希特,年轻人也在探讨,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在我们现如今的关于戏剧导演的过程中有实践乃至于启发的作用。
芒果画报:那么你觉得这个探讨的核心在哪?
孟京辉:布莱希特有什么?剧作。有很多布莱希特的剧本都没有翻译过来,那些剧作本身都太强大了,另外它对于当时整个欧洲的美学影响也特别大,但是我们总在理解他的剧作的同时,把自己的那点思想也搁进去了。
芒果画报:那么布莱希特的剧本,你都有着怎样的尝试?
孟京辉:迄今为止,就拿我个人来讲,平时就没做过“布莱希特”这方面的尝试。我就想知道,妈的布莱希特经过八十年代的误读,九十年代的疏读,乃至于这个世纪头十年的忽视,到底能不能再传承下去。
芒果画报:传承什么?
孟京辉:就是有理论的东西去继承发扬,其实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布莱希特的研究,学术界能讨论出些新方案,新东西,比如说我很关心的革命性,能不能激发出一些创作者创作出符合现实人群的作品。
体系的划分就对我没有用,创作上没体系
芒果画报:布莱希特的研究对现实问题有帮助吗?
孟京辉:这都十几年了,有几个人还说布莱希特?你研究得再来劲,在北京、在上海演根本就不行,那么这个布莱希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是说我在外国看到的那些关于布莱希特的东西,有一些定式,还有一些是我偷偷地得出一些结论——没有布莱希特。
芒果画报:而现如今国内的理论体系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孟京辉:好多体系的理论,他妈的连佛教都出来了,人家西方弄的那体系,完全就是按照物质层面,精神层面,意识层面给归纳总结出来的,但是咱们这拨人,弄出什么布莱希特、斯坦尼、梅兰芳体系,都是瞎扯,我说的瞎扯,完全都不是学术方面的,都是我实践时感受出来的,这个体系的划分就对我没有用,创作上,没体系。
芒果画报:你觉得这个只能在理论方面解决,而作为实践者的你们这是解决不了的?
孟京辉:是的,最起码我解不了这个迷,我的创作也解不了这个迷。现在我们整个圈子里都存在这个问题。就我自己创作时研究出来一个招,有用了,接下来的十个戏我都用这招,得了,哥们儿我走了,但是时间久了,我也疑惑,那个大方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