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戏的尊严比钱重要
(2011-10-31 09:56:52)
标签:
文化 |
在某一方面,对搞艺术的人来说,主流是一个贬义。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主流也是一种荣耀,能放在主流是种荣幸。社会很大,从艺术的出发点,居然可以影响到这么多,是一个荣耀。
文 黄秋霞
对赖声川来说,话剧不仅连接着生活与艺术,也是连接海峡两岸的纽带。在采访前,本地很多独立小剧团慕名过去请教赖声川:如何做,才能解决理想与生存间的困难。这些问题,赖声川都碰到过,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用事实证明,纯洁的市场理想主义者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热情加慈悲最重要
芒果画报:对于话剧创作者来说,什么最重要?
赖声川:热情加慈悲。英文刚好这两个词很像,passion,compassion
芒果画报:能用您的话剧,具体举例说明下吗?
赖声川:好比话剧《在旅途中说相声》,它当然寄托了我所有的激情与热情,在这么多年的旅途中。但是呢,如果它没有慈悲,就会一直不断无情嘲讽旅途中的一些事,如不靠谱的事、不够水准的国家。如果你多一份慈悲的心情,什么事都变得更圆润。随时就可以看到对方的状态,你就觉得很好笑。当它抽掉了那份尖锐无情的批判,就会多一份关怀。对观众来讲,它无形中会感觉到朴实。
芒果画报:您的戏,有碰到过冷场的反应吗?
赖声川:一个戏,在所有地方都是热情的,不可能;从头至尾都没有笑,我也没碰过。比如说现在你看到《宝岛一村》 ,你可能会说:当然很好啦! 可是你在编这个剧、排这个戏时,谁会知道?没有一个人敢赞助。当时又是2008年底最差的时候,后来还是在新加坡那边募到钱。
能放在主流,其实是一种荣耀
芒果画报:那怎样才能做出叫好又叫座的戏剧?
赖声川:讲了你不会相信,我就是这样,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戏,观众看了不仅现场很享受,他还能带一些什么回家,他更多的可以把思考、回味的东西带回去。
当然我也没把握。在做《宝岛一村》时,我有把握它会是一个好戏,但观众会不会接受,我没有把握。你只敢说你做了个好戏,这是凭经验出来的。
芒果画报:或许也正是这样,很多人都认为您是话剧中的主流。对于主流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待?
赖声川:在某一方面,对搞艺术的人来说,主流是一个贬义。但是我没有这么认为。能放在主流是一种荣幸。因为社会很大,从艺术的出发点,居然可以影响到这么多,是一个荣耀,所以我不排斥。
但现在哪有主流,有吗?或许现在正在形成吧。那也是一个文化正在形成。你说我是主流,其实我们很多戏都称不上主流。只是大家这样认为而已。你说孟京辉是主流吗?他的东西很不主流。只是刚好我们被放在主流的位置上,被称为主流而已。
开创市场,而不是依靠市场
芒果画报:在我们看来,做话剧其实是个特别慢热的行业,资金、回报等都比较慢,您是怎么运作您的话剧团?
赖声川:台湾有一些很棒的制度。虽不像欧洲国家,全部靠政府支持。我们是民间团体,但我们每一年会接受政府一点点支持。相当于100万人民币,政府这样我也很谢谢它。我们的目标就是能够有序经营。我们不是国家的,不是财团的,我们就是靠票房。
芒果画报:靠票房,是不是就要看市场的脸色?
赖声川:表演工作坊26年来,90%靠市场。但是这样讲又把我们放进一个框,好像我们是搞商业的,实际上我们不是。走市场意味着市场要看什么,我就给他什么,我们从来就是开创市场。你没看过的东西你才会买票来看。戏的微妙就在这里。
芒果画报:在创作内容上的一些禁区,或者说与体制博弈是件很难解决的事情?
赖声川:我一辈子应该在这个状态之内。台湾在1988年就解除了戒严,这之后就不审查剧本。所以我早期是在跟这个体制在搏斗。你看到的这几个作品,比如《暗恋桃花源》、《那一夜我们说相声》,其实在当年都闯入禁区的。有人说你这样写会出事,会被抓起来。那我们觉得,纯粹从艺术上,这个作品没有这一块是不行的,所以我要把它留下来。
看戏接手机、迟到,台湾二十年前就没有了
芒果画报:这些年您在大陆很多城市也巡演过,觉得大陆的剧团应该怎样才能生存,或者说生存得好?
赖声川:很简单,票价要低。票价如何低?成本是越来越高的,所以应该是企业或政府进来赞助一些表演艺术,即使我们不是国家级团队,政府真需要用一些政策来赞助民间的艺术团体。如果政府希望要一个好的艺术环境、好的创意环境,投资民间剧团,是最划得来的,比如学生票、学生场。
我的理想是所有想看戏的人,都能买到票。不是送票,是买票,一定要买票。你买了你才尊重这个演出。这是对整个文化环境的一个重要坚持。就是每一个人要买票,拿到他买的票进场。那么这整个气候就会改变,整个文化就起来了。
芒果画报:对,文化环境是很重要,但大陆观看话剧的氛围一向是做话剧者诟病的。在台湾,这块是怎么运作的?
赖声川:在台湾剧院看戏,接手机、迟到,不是说没有,是不可能有,这些问题,我们早在二十年前就解决了。而且我们没有那种等“领导”入场的问题。
除了看戏秩序以外,还有一个就是看戏的深度,台北观众已经全部看过很多了,观众也是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的,他们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客观地再看。
话剧没有传承,反而多了层自由
芒果画报:2008年,您曾采用何炅、谢娜等娱乐主持人饰演您的话剧,在当时引起轰动,现在看来,还会有后怕吗?
赖声川:是的,当年我用何炅和谢娜,所有人都哗然了。我心中想:什么都不讲,等演出再说吧。演出就证明他们有多好。这是为什么?我们做的喜剧,是比较奔放、疯狂的。所以我找演员,去话剧界找,也许有些会不错的。可是我后来看节目主持人,他们那节奏比较自然,所以找了他们俩。当时他们也搞不清状况就答应了,觉得事实证明了一切。而在当时我一秒钟都没有怀疑过。
芒果画报:这种选演员的方式在当时是很新颖,其实不仅是在选演员上,在台湾话剧很多方面,都有种自由创作的感觉。
赖声川:我常讲,台湾的戏剧我们是没有传承,反而我们就多了一层自由。在台湾80年代,谁是曹禺,谁是老子,连什么叫话剧,都没人知道。在台湾,话剧叫舞台剧,那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一种东西。所以在某一方面,你痛苦是因为你没有传承,你不知道如何去模仿别人;可是你另一方面,如果你够有创意,够有执行力,那你可以创造一个全新局面。
记者观察
有底线的灵活
“有人曾问过Steve Jobs,iPad生产前做了什么市场调研?他说什么都没有,消费者不需要负责去了解他要的是什么。我佩服,这也是我的信念。”赖声川在微博里写道,这与他那市场理想主义理念不谋而合。
在市场这块,赖声川是极为纯洁的理想主义者。但纯洁、理想不等于盲目抵制一切功利的东西。灵活而有底线地生活,才是他和他的戏剧真实写照。
譬如对待广告植入这种头痛问题,有次在北京一个时尚集团商业包场,要求把他们老总的妙语录植入到话剧里,请看赖声川怎么解决:
“等一下,这些话与沉默有关么?”冯翊纲(话剧演员)问。
“ 没关系,是一个时尚集团的老总来此一游留下的。””屈中恒(话剧演员)答。
大家笑了。冯翊纲又问:“他可以这样?”屈中恒就答:“他今天包场!”
但不是所有的植入,赖声川都接受。有次在演出前一个厂商要把一个大概三人高的酒瓶放在舞台上,赖的剧团拒绝,“《宝岛一村》,旁边放一个酒瓶子,什么样子?”最后赞助商不给钱,戏罢演。
“ok啊,目前市场就是这么混乱,我觉得戏的尊严还是最重要。”一旦关系到对戏的尊严、真诚,赖声川从不让步, “永远保持一颗谦卑的心,你每一个戏都要努力,去抓住观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