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软弱
(2012-01-14 15: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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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在回国的飞机上又看了一遍姜文的《鬼子来了》。小时候看的时候就本能的喜欢,尤其是其中的黑色幽默以及那种质朴加风格化的完美融合。
这次看,又是百感交集了。以至于在过去的一个月之内,里面的场景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仿佛化身为了心中的两个方向。
《鬼子来了》里的主要冲突是日军和村民之间的。他们两方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处世方式——软弱善良的村民,和强大无道德的日军。
人活在世不可能没有支柱的。村民的支柱来自于他们对于生活的一种接近本质的善良理解和道义法则——“人心是肉长的,我们不杀他,他们能杀我们吗?”。当他们面对着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日军俘虏),他们不知道如何杀死,用刀狠狠的戳下去然后血溅在自己脸上吗?看着脑浆喷射吗?让尸体在荒野中风化吗?能做到杀人而不做噩梦,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日军的支柱来自于他们的honor code。他们无法从大一统的道义层面去为他们侵华做辩护从而获得一种力量,所以他们只能用一种民族的(同一类人的)bonding来获得力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大和民族的昌盛,我们把其他人类当成蝼蚁,这样我们也获得了一种可以藐视他人的资本和自我价值上的归宿。只要我皈依给了大和民族,我签了这一份协议——用honor换一种价值认同——我的生命意义问题得到了解决。
呵呵,听起来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其实电影《教父》便是秉着这样的一个思想体系——只不过“大和民族”被转化成了“大家族”。为了大家族的荣誉,我们获得了一种价值和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并非是道义层面上的,而是荣誉层面的。所以,为了自身价值的终极实现,我们可以不择手段,我们可以让脑浆喷射,而且我们不会做噩梦。我们死的时候,可以像教父一样说life is beautiful,诗意化那些被我们杀死或被我们伤害的人类——他们连蝼蚁都算不上,他们化身成了自我价值体系里的一些符号。
对于honor的狂热和对自身价值急需认同的狂热让日军获得了力量,让他们变得强大甚至坚不可摧。村民的善良简单而无组织,反而变成了他们的软肋。况且不说,村民们也并非圣贤,所以任何在他们道德底线之内的事,他们都可以任意为之。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在他们看来,有些伤害还是可以做的,例如毁谤别人,例如推卸责任。一方面要承受道德的局限,另一方面又无法克服人性的私欲。这样的一种结合酿成了他们的软弱和悲剧,也是导致他们最终会被日军干死的结局。
人生在世,我不愿做这样善良软弱的村民。我不愿被像日军一样的别人凌驾。我不愿被干死。若是被干死,那我所秉持的那些道德原则也没有了意义。光有一些道德底线而没有honor的人注定是输家。
可是,我心中却深深为日军的价值体系感到恶心。恶心。恶心到肠子都扭动得打了结。我不认为小范围之内的honor有什么终极价值——无论你是为了维护家族,还是为了维护大和民族。这样的honor依然敌不过人性软弱。《鬼子来了》里的日军俘虏一开始各种求自杀去维护大和民族的尊严和荣誉,后来一次濒死体验让他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价值比自己活在这世上来得更真实更值得把握。honor code一旦遭到了打击,它瓦解的速度比世上任何事物都要快。这个日军俘虏注定一辈子要成为一个蝇营狗苟的生物,永世不得超生。所谓的小范围honor,没有本质正义的支撑,说到底都是脆弱的。
而这“本质正义”又是什么呢?我深信,There is some fundamental truth in the line "人心是肉长的,我们不杀他,他们能杀我们吗?” 人心的确是肉长的,这并非陈词滥调。人心的确是肉长的,有其软弱之处,也有其拯救之处。那是一种“类万物之情”的境界,世界因此而不再是一个只有阶级斗争的时空。 就如同达尔文的假说,“物竞天择”固然是世界的一面,但世界做为一个有机体而互生依存也的确是世界的另一面。真正的honor,是可以容纳整个世界的。
我不会只做村民,也不会只做日军。只有阴阳平衡,才能即不软弱,又善良的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