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的地铁仪式
(2012-01-14 15:3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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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康妮在东京时的状态和在布朗时的随意状态极其不一样。在东京出门的时候,她会悉心挑选及膝的花边裙子,一闪一闪的小高跟,并搭配上相当有日本审美情趣的小耳缀。
因为在日本的地铁上,你会时刻感受到四周审判的目光。每个人都在这拥挤的陌生空间里做定式的猜测。你或昂贵或粗鄙的包,你或内敛或张扬的手表,你或保守或大学生般的服饰,你或顾盼流连或毫无生气的眼神,一切都留下了有限人生的蛛丝马迹,代表了在日本严谨社会里的恪尽职守或丝丝喘息。花边裙与花边裙之间的差距也可以很大,有些褶皱多一些,有些质地更柔软一些,隐约映衬出了一丝腿部曲线。那简直代表了一个女人的态度和社会地位。久而久之,这场地铁中的审判简直变成了一场确认自身和他人的距离角逐仪式。
在地铁上所有装扮中,长度适当的短裙配上黑色长筒袜无疑最具有象征性。那性暗示是如此一泄如柱地从飘忽不定的裙摆下流露出来,继而被黑色长筒袜的上端毫不留情的阻挡下来。裙摆下端和长筒袜上端之间的有限距离是压抑,又是被榨取了的可能性与想象力。
如果我们在地铁上坐了下来,康妮会让我把包放在膝盖上,以免哪怕一丝的走光。
有一天我陪她去她的大学报到。从她家里到学校需要做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她说她在大三去布朗交换之前的两年,每天都会花3个小时在路上。
在地铁上,她的手心一直在不停冒汗。她的手心历来湿润——小学二年级时,她经常梦到自己靠手心中喷出的水柱打倒了僵尸怪兽——那天我眼睁睁看着她的手心汗流成河。她说,每次要回到学校报到时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说,那种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小鱼,和千千万万的其他鱼一起涌向了学校的大门,然后新的一个学期又开始了。这种涌,很义无反顾,又很惶恐。这种涌,从穿上搭配完美的服饰拉开帷幕,又在地铁的仪式中抵达起点。
康妮有时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好,以至于总是有个梦境扰乱她。她梦到因为家里太穷,饥寒交迫的父母只好把自己卖到妓院。那是她要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在黑暗的厨房里背对着她,默默地切着一块牛肉作为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回过头,看见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爸爸抚摸着一件俗气且发着粗糙的光的裙子。那是她明天要穿着去妓院的衣服。
当她梦醒之时,她想到这世上是有人这样生活的,胸中便笼罩着一阵无法排解的悲苦。在现世生活中,她要挑选好合适的配饰和裙子,踏上巧丽的鞋子,去迎接那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