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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如何从烦恼和恐惧中解脱(下)

(2016-03-21 09:4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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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一个传道者和一个乞丐,在大冬天,只有一身棉袄,乞丐说,你是讲道德的人,把棉袄给我吧。传道者把棉袄给了乞丐,自己冻死了。论者说,如果传道者不给棉袄,就违背了道义,给了棉袄,自己又会死,道义就因此失传了,这就是传道的两难。

这是非常无知的见地。实际上,正因为传道者的死,道义才流传。道义不是一样东西,捏在某人手里,只有这个人才能作为载体。如果说捏在孔子手里,孔子死了,道义岂不失传了?当然不。道义是不断流转的,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用有量有限的生命去成全无量无限的道义,道义才永不磨灭。原先乞丐可能是个自私的人,看到传道者甘愿为自己牺牲,大为感恸,从此改变了内心,就等于传道者成功地把道传到了乞丐身上。

如果说乞丐毫无廉耻之心,认为传道者上当了,是个大白痴,并沾沾自喜,变本加厉,那也不要紧。这个故事被人知道,总有人的善心因此激发。道义不是外在的东西,而是人内心的善。凡人内心的善与恶,因为不够强大,需要靠外缘才被激发出来。而传道者的行为,之所以叫传道,正因为足以激发有缘人的善根。佛陀布道的时候,知道有些人这辈子都度化不了,依然不舍弃他,是因为知道他虽然这辈子没法得度,但可以种下善根,后世得度。就像乞丐也许不感念传道者,乞丐的儿子未必不感念。

这种行为,就是大乘的道路,菩萨的道路。不是说,必须先修二乘,再回小向大,才能走菩萨的路。这是两条不同的路,它们针对问题的解决思路完全不同。

前篇说过,一切烦恼,只因心执著在事上,被它系缚了。每天想着KPI,KPI就成了烦恼的源泉;每天想着谈恋爱,谈恋爱就成了忧心的渊薮。总之,对什么上心,就被什么折磨。二乘的办法很直接,对什么都不上心就好了。这条路似易实难,孔子讲: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当然,孔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而菩萨乘,是一条大放异彩的路。虽然目标也是要瓦解对“我”和“我所”的执著,但指导思想和二乘有根本不同。

一个人买了房,房价下跌,就会恐慌。买了股票,股价下跌,也会恐慌。声闻的办法是,当个穷人,没有钱,房价跌不跌就不关我事了。而菩萨的办法,想必诸位都想到了:分散投资。

如果你买了一百支股票,一支的涨跌,就无所谓了。如果我在意十件事情,一件搞砸了,还有九件。不过,买一百支股票也有风险,大盘跌了,买一千支也没用。买黄金,金价跌了呢?买美元,美元跌了呢?把钱放在哪儿最保险呢?放别人手里最保险。

对世间法比较懂的人知道,把钱放到人情上,最不容易贬值。投资给一个仕途看好的干部,会比放在股市楼市都安全。但也不是没有风险,风险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回报你,已经从领导岗位上退了。那别墅豪车都白送了。

唯一的办法是,不求回报。把心力花在许多事情上,又不对一样事情有期冀,就自在了。子贡问孔子:“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说:“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在佛教看,这就是大乘的修行。

大乘的修行不是不用心,相反,需要十分用心。只是,不是对自己用心,而是对他人用心。通过把“我”看成芸芸众生,把芸芸众生看成“我”,来瓦解人我的对立。

一般人考虑的是,我怎样挣更多钱,大乘修行者考虑的是,怎样让别人更富有,更开心。经济学假定,理性人以自己的效用和收益最大化为目标。而大乘要做的是,通过反复不断的练习,来消解这种认知。

菩萨的修行是把心分散,不要只放在自己身上,而要放在两个、三个,千千万万人身上,在每人身上都装上摄像头。慢慢地,自他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于是,但凡践行菩萨道的人,都成了菩萨化身,菩萨有千百亿化身,薪火永续相传,其中之一的生灭就微不足道了。

这是解决思路,下面说操作步骤。声闻道的解决思路和操作步骤是一心三步骤。一心是出离心,三步骤是戒、定、慧。菩萨道则是两心六步骤:两心是出离心和菩提心;六步骤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也就是说,在戒定慧之外,多了布施、忍辱、精进。

菩萨道的实践从布施开始,这和声闻道不同。声闻道直接从持戒开始,意味着严苛的自我约束,这也是在声色犬马的社会极难做到的,因为这种要求和凡夫纵溺情志的倾向相悖,就相当于让一个从来没摸过车的人二档起步,菩萨道则是一档起步。我有钱,我吃好的,不让我吃,我郁闷,很难做到。但如果让我给别人也分一点吃,就没那么难。

就算不走菩萨道,布施也是修福德的业。只是菩萨道在修福之外加了一层修慧。因此,菩萨道的法门,比声闻道更广大,人人都可以进来。

至于次序,可以说布施在持戒之前,也可以说二者并行。一个人通过不断布施,不断帮助他人,渐渐以别人的乐为乐,觉得别人的事十分重要,自己的事反而退居其次了,当利他的快乐超过自利,精神的追求超过物质之后,自律就是简单自然的事了。就像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有一个香蕉,你虽然馋,也宁愿留给她。你虽然也想纵溺声色,却不愿对她不义,就自然生起克制的力量,这就是布施导向持戒的必然。

人之所以不能持戒,难以自律,根本原因在于谋求自利,但欲壑难填,谋求自利之举,只会蹈入更大的痛苦和烦恼里。因为生活的本质就是无法得偿所愿。如果从布施开始,慢慢消解了自利心,自律就变得简单轻松了。

在布施、持戒的践行中,人会克服掉许多先天习气,比如自负、骄慢、虚荣。生而有之的很多东西,好像是负面的。其实,它们并非没有积极的涵义,比如让人认识到生命的重要,觉得自己的存在意义非凡。虽然这是错觉,但没有智慧鉴照的生活,需要靠错觉来提供动力。佛教认为,凡夫的流转,从根本上是靠无明来提供动力。

如果每个人都痛彻地明白,地球没了自己照样转,无比亲近的人,离开自己依然可以过得安稳开心,就会丧失生活的动力和激情。凡人生活的热情,在很大程度上,和自负、骄慢、虚荣来自同一种天生倾向。只是遇到不同的外缘,才呈现出进取和虚荣的差别。很多人的努力,正是为了博取别人崇敬的目光。因为内心深处有尊卑高下的区分,才无比渴望混出头来。

如果谁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又不为渺小而失落,愿意尽一粒微尘的辛劳,令大千世界稍稍生色,就是行菩萨道了。通过布施和持戒,人就会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这些,进而步入第三阶段:忍辱。

忍辱的意义在于,坚信一切境遇都是自己应得的。宠是自己应得的,辱也是自己应得的。践行忍辱的人,不会因为万人景仰而忘乎所以,也不会因为万人误解而挫败颓丧。一般讲忍辱偏重后者,其实也当包括前者。

卖菜的穷人,欺负买菜的富人不识秤,缺斤短两,多赚他块儿八毛钱。富人其实识秤,却装作不知道,因为可怜穷人风雨中卖菜的辛苦。富人不会因为穷人的欺诈而怨憎,反而怜悯他。富人明白,穷人之所以贫穷,正因为处处贪图小便宜。

菩萨也是如此。常人遭到侮辱,就会对侮辱者生起怨憎。菩萨非但不怨憎侮辱者,反而对他抱有同情。我们对侮辱生气,是因为遭受的侮辱太少,我们是穷人,而菩萨遭受的侮辱很多,他是富人,不在乎块儿八毛的侮辱。凡夫的侮辱,对菩萨没有伤害力,只会令菩萨怜悯悲惜。菩萨清醒地看见,凡夫的不幸都是从愚痴的心地生出。一个人无端侮辱菩萨,也会无端侮辱旁人,菩萨愿意赦免他,旁人就未必。就像有人跑到寺庙向佛泼粪,佛当然不会因此恨他报复他,但看守佛像的人难免不把他暴打一顿。

菩萨遭受的侮辱多,是因为菩萨愿意接受一切侮辱。不仅是有情的侮辱,更包括非情的侮辱,比如大冬天等车,只著一身单衣,寒冬就会侮辱你。只有一碗粥,别人来乞讨,倒给他,自己就遭受饥饿的侮辱。感冒发烧,是疾病的侮辱,老病衰亡,是死神的侮辱。菩萨于一切有情非情的侮辱,坦然安受,就是生忍和法忍,就是修忍辱波罗蜜。菩萨遭受的侮辱多,得到的尊重也多,就更对侮辱不在意。

星云法师在一次节目中,被主持人问:这么多年,很多弟子离你而去,你有没有后悔过?法师说没有。若以凡夫心度之,也许会怀疑法师说假话。就像缺斤短两多赚块儿八毛的穷人,不信富人认秤,不信富人甘愿吃亏。修忍辱波罗蜜有成就的人,对事情的理解和凡夫截然不同。一个弟子还俗的背后,是成百上千的信众皈依。佛陀说法,也有声闻离席。如果为此懊丧后悔,忍辱波罗蜜就坏掉了。

菩萨对一切侮辱坦然安受,乃至死亡的侮辱都无法令他动摇,是以菩萨心常在定中。菩萨的定和声闻的定是有别的。虽然声闻也讲戒定慧,菩萨也讲戒定慧,但细较起来,都有差别。

声闻的戒,是以自律为形式,以解脱为目标。对身外的事讲究“出离”,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味道,常被儒家斥为自私。菩萨的戒,则以自律为基础,以行善为要津,以利乐众生为目标。菩萨不求断除烦恼,不求解脱自在,只求饶益有情。《瑜伽师地论》将菩萨戒分为三个层次:摄律仪、摄善法、饶益有情。如果律仪和行善相冲突,当以护持善法为要,摄善法,则律仪自在其中。

菩萨的定,与声闻的定,也不同。声闻的定,一般指色无色界的四禅八定。入定的人,通常一动不动。菩萨的定更为宽泛,运水搬柴,只要不动心,都可以叫定。《大智度论》说:“声闻入定则无说,佛在定亦能说法,亦能游行。”

什么叫心不动呢?奥运选手拿了金牌,泪流满面,大声嘶吼,就是心动了。心动,说明这个东西对他太奢侈,太难得。如果天天拿世界冠军,像吃饭一样,就不会激动了。一个人动心的地方,反映了他的格局,表示他竭尽所能可以达到的天花板。因此,菩萨需要有定的功夫,才有力量摄受度化更多众生。

菩萨的慧和声闻的慧,也不同。声闻的慧,可以击溃烦恼魔军,但散兵游勇不能悉数斩除。烦恼不在了,烦恼习气还在,还会搞一些地下活动。用《胜鬘经》的说法,还有无明住地的惑。而菩萨的慧,能将散兵游勇悉数翦除。所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打个比方,有人从来不酗酒,但是还有酒瘾,有人连酒瘾都没有。

在此之外,还有精进。精进和欲有差别。欲是动机,因为动机而有烦恼;精进是实现欲的手段。声闻的修行不讲精进,因为声闻要离欲,所有阿罗汉都是“离欲阿罗汉”。声闻强调“出离”,要远离一切烦恼,对任何事情都不用心,不贪著。乃至对禅定、涅槃都是如此,对定中境界的贪著往往会成为修行的障碍。

但菩萨道不一样。为利乐有情,要多做事,常精进。菩萨道不强调断除烦恼。菩萨的烦恼因众生而起,见众生烦恼,菩萨也烦恼,由此弘发更大的誓愿。因此佛讲,“我说精进遍于一切”。不过,菩萨道也需要出离,如果被五欲系缚,度人的力量就薄弱很多了。

菩萨道的慈悲行,从布施开始,通过持戒、忍辱,不舍精进,渐渐不动心,最终得到智慧。这种慈悲,是无条件的,视众生一如的。佛教讲众生平等,并非事相上的平等,而是观待上的平等。不因一个人有钱而尊崇他,不因一个人贫穷而轻慢他。如果因此尊崇和轻慢,则是自身道德有瑕疵的体现。

慈悲的涵义,是给予众生欢乐,拔除众生痛苦。这也有步骤,像阶梯一样。先给予亲爱你的人欢乐,再给予不亲爱也不怨憎你的人欢乐,最后给予怨憎你的人欢乐。在阶梯式的练习中,渐渐瓦解掉对一切事物的仇恨,把对待恶行的态度由怨憎转为悲悯。要注意,悲悯并非姑息和纵容,它体现在事相上,依然不妨是严厉的惩处手段,但在心相上,绝对不是仇恨,而是悯惜。通过这种练习,对一切众生平等视之,就是无缘大慈了。同体大悲则是,把众生的苦看作自己的苦,依照同样的方式拔除之。

在第一篇里,提到有位母亲因为惦念抱孙子,而把自己的疾病看得不那么重要。假如这位母亲有菩萨的心,念念所系就不仅是自家能否抱上孙子,也不仅是亲戚能否抱上孙子,而是千千万万的家庭能否抱上孙子。当心系念的事情无量无限时,一事的得失就不再重要。谁能普行布施、持戒与忍辱,就离解脱自在越来越近。

就像第一篇例中的婴儿,通过许许多多人的眼睛看世界。我们之所以在意周围的人和事,对其余的事不太关心,只因为我们并不生活在那些世界里。他方世界的痛苦和灾难,于我们而言,是“比量”而非“现量”。当心在无量无限的世界,能体会一切有情众生的烦恼,慈悲就会成倍增长。除了众生的烦恼,更无一事可以系缚菩萨的心。菩萨道正是通过度众生来度自己,普贤的大悲行愿,地藏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都是此意。

当婴儿透过无数眼睛看世界,生活在无量无限的世界时,就有了“天眼通”。细析之,还可以分为“他心通”、“宿命通”等。不过,他心通并不意味,完全了解他人所思所想的每个细节,而是表示,无量有情众生的心,可以一一映照在菩萨心里,菩萨可以体会他的烦恼忧喜。就好比慈母并不了解游子的日常巨细,却对他的饥寒一一挂心。

寒冬的早晨,在凋萎的枯草上,有一滴露珠。虽然只有米粒那么大,但整个山河大地,都收摄在上面。这就是芥子纳须弥。一步之遥的草地上,有无数这样的露珠,每颗露珠都收摄了山河大地的影像,在影像里看到无量无数的露珠,每一滴露珠里,又都有自己的影子。永嘉禅师《证道歌》云:“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就是这个意思。

《大智度论》讲,“菩萨于一字中能说一切字,一语中能说一切语,一法中能说一切法”,不是说,所有复杂的句义,都可以通过一个字来表达,而是说,因为菩提心的无量无限,一切有情众生的心,都可以无遮地摄受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婴儿恍然发觉,虽然透过无量无限的眼睛,看见无量无限的世界,但无量的眼睛并不是自己,本来没有自己,只有最初的一个想象。

凤凰新闻客户端主笔 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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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唧唧复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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