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无神”和“多神”
(2015-12-23 06: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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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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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中外史学者断论,传统中国既是一个无宗教国家,又是一个多宗教国家。那么,如何来厘清这个无与有之间的关系?这是先人留给中国后人的一道历史难题,我们后人该如何去解题呢?
人类世界各部族国家都会有教义,只是要看如何去命名这个教义和如何去解释自然与社会。中国历史的教义发展有其独特的经历。先有王朝建立,即先有成例,然后才有教义产生,而不像世界大多数民族国家那样,先有教义(如传入的佛教,及所谓基督创世),然后鼓动人们去循守这个教义。周朝末期诸子百家中的儒学(这里可称儒教),便是取得成功的一例。孔子时代离周朝创立时期(公元前11世纪中期)早已过去了五六百年时间,其时的人们其实对周创时期已经不甚了了(周代诸侯国原始文字及方言五花八门,至始皇帝才“书同文”)。但那些儒者以想象取代真实,把周兴时期的王朝描写得尽善尽美、天花乱坠。正如同期的儒者孟子云:“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这一套被后来的“重义理、薄史实”的宋儒继承了(虚无历史)。确实,一个不在现世、只具神话传说的时代,是可以被任何稍具学识的人们尽兴想象的(因此孔子也得到同时代诸子的批评)。孔子谓其“周礼”,竭倡现世人们(诸侯贵族)“克己复礼”。孔孟塑造了五六百年前的前世,为中国历史擅长于向后看埋下了一颗文化种子,历史向后看成为了一种文化基因。
汉朝武帝时代重拾儒学(独尊儒术,自后道学逐渐避入深山道观),正是在汉朝立国半个世纪之后,它向后看的基因首次茁壮成长——孔子推周初的周公为“圣人”,至此则推三百年前的孔子为“圣人”。这种历史演绎倒有点像古旧“封王”,先拒后就、半推半就了(连孔老先生生前都可能没有想到)。此时,汉皇朝统治框架已经牢固确立,儒学只能发展出为现世政权服务、信“苍生”而不信“鬼神”的教义,它失去了宗教迷信的功能,主旨只在经世致用、“解民于倒悬”(歌颂及塑造古往今来高大全的清官)了。中国古语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支撑传统文化的文、武两艺,如再另辟蹊径,不进帝王家,便足可以被皇朝统治者断喝为“邪教”了。
这是流传千年的儒学经世教义(因此它能在原始式“信鬼神”的周边民族中胜出)。但就在高高在上的历朝帝王家的象牙塔里,却并不是这样的。它的皇权神授,它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妻为夫纲,它把人类分为三六九等的“礼制”礼仪,以及空降式设立的“天命”在上权威,难道不就是一种具有宗教性质的教义?宗教所特有的“天命”、“生来命定”观,俗称“口含金钥匙而生”,正是在皇朝礼制等级中一一体现了出来(天命“拼爹”)。也就是说,在经世致用、远离宗教迷信(受此影响,至今仍有国人在不自觉的口语表述中斥宗教与迷信为同类)、吆喝着“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学之上的皇族象牙塔里,帝王们正另搞一套,大跳神汉舞蹈呢!——神化帝王权力者而贬化民众,在同一社会形态中终久相生相养,一起愚顽,形成晚清民智官智未开,成就了中国近代史的落后。帝王迷信乃是中国历史的一种文化传统:有求仙丹“真的还想活五百年”的,有信异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更有说“吃了圣果”龙种转世的。这种记载从来不绝于同一认知水平的正史野史。
这种神化的权力迷信和经世的学识的分离,被古旧历朝士林社会称为“术”和“学”,并用八个字“不学有术”(帝王)、“有学无术”
(不会做官的士林书生)洞察殆尽了。
可谓上行下效。帝王象牙塔就是舞台,其下聚精会神观看的,正是历朝历代的芸芸众生,——据史载,宋朝之后,中国百姓就有了迷恋刻划帝王将相、各路英雄豪杰、贪官清官的舞台戏曲的传统——感动到落泪!于是,专攻现世的儒学便成为了一种说教,它无法在行为上得以模仿;而帝王象牙塔舞台上的那套神汉舞蹈,却被历代改朝换代的先人们尽相效仿(人类规律:身教重于言教)。你可以扮演神,那么什么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释迦摩尼、骊山老母、城隍土地、岳王关帝、灶神门神、龙王阎罗、送子观音、财神菩萨、星相阴阳、狐仙水鬼、山精河伯,乃至孙悟空猪八戒(晚清义和团运动是典型的各路“鬼神”升天时期),只要可以为我所用,都可以拿来做为众生顶礼膜拜的神。千年传统中国的多神和无神,正源自于此。
2015年12月8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