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载沣出使德国的真相
(2014-09-26 06:02:18)分类: 普通人看清末史专题 |
中国近代故往历史的最大悲哀,莫过于立场性(“瞎子摸象”之说充分体现了这种立场性)。清末民初名人梁启超所写《中国历史研究法》一书,已经认识到了这点,他曾批评与自我批评地指出:历史受“感情作用所支配,不免将真迹放大” (他也曾这样做过)。利于己的,放大;不利于己的,淡化或者抹去。历史离开了真相,便失去了历史性,失去了人类社会真实感,而只是一种旧式宗教性的教化,并且是主观感情用事、不具客观科学性(“人”性)的教化。
晚清史料对于1900年庚子之乱(八国联军侵占北京)以后出使德国、为杀害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谢罪的80后小醇亲王载沣(1883——1951)德国之行,有很多记载;后人近代史著作也有大量的史述。对于这些近代史述,读者受众只是看到了时年17岁的小醇亲王载沣“不辱使命”的出使。
德国参与领导了针对晚清中国的八国联军侵略战争,并且在战胜中烧杀抢掠,做了一次大赢家的买卖。对于战前清兵(过去史论常归罪“义和团”)杀害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事件,却提出要大清政府派遣使臣前去亲自赔罪。无数史料说明:德国皇室要求大清国使臣采用国内跪拜礼仪前去面见德皇;对德皇来说,他就是要用大清国内通行的礼仪“侮辱”大清使臣。
对此,大多数近代史述称:载沣一行在进入德国境内之前,听到这个“侮辱性”要求,便滞留不前,并且不断与德国政府书函往来以作抗争(大清礼仪换一个方向则是“侮辱”,违反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人类普世观),迫使德皇取消了这个要求。但这是不是历史真相?间或是因立场性而放大了“真迹”、抹去了一些东西?
晚清70后、著名人物刘秉章的儿子、清末民初官员刘体智(1879——1962)所写《异辞录》对此事有这样的记录:
德国“胁取逾额赔款犹以为未足,必须皇帝母弟醇王亲赴彼都谢罪,可谓法外行凶。醇邸抵柏林,德主强其行一跪三叩之礼,醇邸以电请命,政府无如何,勖以善体上意而已。西俗以跪拜为背教,受人跪拜亦如之,德国舆论大不谓然。外部密戒吾国使臣,力拒不允,仍行三鞠躬之礼,幸未辱命。”
“逾额赔款”是指战后清廷被迫向德国付出的高额战争赔款。从指责德国“法外行凶”来看,史笔记述者刘体智站在了大清本国的立场上,这无可厚非。但真相却是,载沣一行致书函的方向,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不是德国政府,而是大清本国政府(当时清廷逃亡在西安)。这是符合“请命”事态发生的逻辑的;但得到的答复是:劝他“善体上意而已”,即要他用一人的耻辱,担起“上”的耻辱。时人刘体智所用词语“教”,按词语发展的目光来看,现在可以理解为“文明”:西方人认为:“跪拜违背了文明准则,受人跪拜同样违背了文明准则”,而真正帮助载沣一行摆脱跪拜耻辱的,恰恰是“德国舆论”(“德国舆论大不谓然”),德国外务部(大清国成立外务部是次年签订《辛丑条约》后的事情)致函大清国使臣载沣一行“力拒不允”。德国“外部密戒吾国使臣”这一行为,对于西方文明中议会与“德皇”互为监督、钳制的权力体制来说,也是符合事件发生发展逻辑的。
对照歌颂载沣一行向德国政府“抗争”以“不辱使命”的很多史述类著作,笔者比较相信时人刘体智的记录。晚清政府之所以在“外交”上对西方列强采用“羁縻”政策,是因为,当时西方国家与国家之间、西方媒体舆论与其政府之间的相互制约、监督,确实使得晚清政府获得了不少(短暂)甜头——有晚清史笔称:外国人咋就这么笨呢;清政府对外“羁縻”策略(内政也是如此),在后人看来不失为荒唐之举,但当时却是国际形势现实需要的产物。这是不可否认的。
晚清史笔《异辞录》一直存在于公开的史料中,但有多少史学研究者因为立场性歌颂“力争”而对它选择性视而不见?近代史为“歌颂”而抹去真相的例子很多。譬如19世纪四、五十年代广州、福州“反入城斗争”,把功绩归于当地“人民”,其实正忽略了清廷和地方官僚士绅在背后领导(排外)的暗箱操作;譬如为歌颂1900年义和团反侵略和爱国一面,把攻打北京外国使馆区的主要力量误读为义和团,其实正抹去了清军主导攻打、并且假打的历史真相;再譬如为歌颂清末“苏报案”主角邹容,只摘取其“革命”一面,而抹去“明知其无而鼓吹之”(史笔这么说)的造势舆论,背离新闻报纸“公正、理性”原则的另一面。这是古旧中国“权谋”斗争的一脉相承——导致了现实性存在的“周期律”循环“翻案”的可悲历史现象。这些“真迹放大”的立场性歌颂,其历史效果,适得其反(关于清军为“义和团”主要力量,近年来已被近代史研究者所确论)。
立场性“真迹放大”,忌讳性抹去真相,是封建“家天下”史述(民间共生的,则为望族“家谱”)的历史常态,并成为古今人们的思维定势。中国无数真诚探索、著书立说的前人和当代人早已指出:这种立场性的史述,“名为爱国,实为害国”。人的聪明才智必须建立在真相与真实之上,否则就是人们常说的“耍小聪明”(史笔称“小智”)而已(于国家进步无益),这是人类普世观,无中外之分;真相是科学的基础,而科学是一个国家强大的必备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