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互保”的幕后人
(2011-09-14 06: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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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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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在前面文章中就19世纪中叶的洋务与借师助剿问题,表达过一种其始发端于中国民间的观点,愈涉及民间利益,反弹愈来自民间。道理很简单:愈是底层,它代表的利益面愈众,与皇权的制约关系愈少;愈是上层,利益面愈寡,愈具有皇权对自身利权得失的忧患顾虑。1900年,与京、津地区义和团运动同时发生的安定半壁江山的“东南互保”,正统史传大多认为来自盛宣怀牵头,南方疆臣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及两广总督李鸿章等的发起。其实史实并非如层面上那么简单。这些人的地位及官本位的决定因素,掩盖了其下很多官绅僚属的奔走牵头、为疆臣铺就“东南互保”和议道路的历史真相。这些僚属是更广泛的底层社会的代表者——一旦外敌入侵,遭难更多的是社会底层。京、津庚子乱象便是明证。祸国殃民一词只能用于私利的腐朽政府。
现代历史学家杨天石先生也在其著作中援引当代逐步发现的、1900年前后已经深入中国东南民间的日本势力的外国史料,揭示出了一位当年南方各省疆臣“东南互保”的幕后人物赵凤昌(1856——1938)。赵凤昌早期先后寄幕于直督张树声、鄂督张之洞。在戊戌变法、东南互保、辛亥革命中都有一定的作为,被称为“民间诸葛”、“中山宰相式人物”、“民国产婆”。
1900年爆发的义和团运动,具有排外和反封建家天下政府的双重性质。但由于义和团运动的民间土壤本身具有封建性,因而最终被封建政府利用(或说相互利用)。一旦一种组织或运动成为被利用者,那么它所呈现出来的表象会具有荒唐性甚至破坏性。在京、津形形色色各类“义和团”猖獗的时候,上海已有势力扯起了排外的“义和团”大旗。洋人居多的沿海城市,已经有了中国人避居内地的迹象。
赵凤昌《庚子拳祸东南互保纪实》真实地记录了东南互保发起的始末。
在南方发生乱象之初,赵凤昌找到了好友何嗣焜(1843——1901)。何嗣焜早期曾任直隶府幕僚,后任上海南洋公学校长,此校后来改名为上海交通大学。两人就各国兵舰不入长江内地、各省督抚联合立约、负责保证东南各省人民与侨商、教士安全等事宜作了谋划。何嗣焜认同赵凤昌观点,认为此事必须一个有地位、影响的人物牵头。盛宣怀此时任太常寺卿,并督办邮传部,作为牵头人最为适宜;但此建议由一外国官员提出最为顺当。
于是,两人约了一位美国人前往见盛宣怀。
盛宣怀对东南各省私自立约尚存疑虑:东南立约,没有朝廷的命令,今后怎么办?
赵凤昌说了这么一句话:“公不过暂为枢纽,非负责之人,身已凌空,后来自免关系”,即只是牵头人,而非立约人。这样为盛宣怀消除了顾虑。
多方史料说明,八国联军攻打京、津之时,也惧怕中国民间一致的抗外行动,因而大肆散发安民告示,声言只打击“祸首”清政府,与人民无关。其实,清廷不具备有凝聚一个国家民心的政府性质,那种利用民心排外的行为成了官绅眼里的“儿戏”,这也是东南各省官绅对清政府“抗外”行为所担忧的。这一点,正好与外国入侵者的愿望相符。
“东南互保”立约的会谈者是各外国领事、上海道余联沅、盛宣怀、东南各省督抚所派道员,包括赵凤昌本人在座。后人注意到,出面的都是地方小人物,东南各省疆臣大员没有一个出场。外国领事提出一个问题:今日立约,是东南督抚的私自暗中行为,如果朝廷来谕抗外,如何办理?余联沅一时无语,转问盛宣怀。盛宣怀回答:“今日定约,系奏明办理”。
那么,盛宣怀的“奏明办理”,后来是如何发生转圜的呢?
八国联军打进京城以后,东南各省与清廷失去了联系。赵凤昌为盛宣怀拟写电文致鄂督张之洞:“洋电两宫西幸,有旨饬各督力保疆土,援庚申例令庆邸留京与各国会议。”
张之洞接电以后,回电询问“有旨”电文出自何处。
盛宣怀接到张之洞的询问电以后,颇费踌躇,不敢担当捏造“圣旨”的罪名。赵凤昌解释说:电文说明“洋电”两字,即传自洋人,我们只是照发传达而已,何况“捏旨亡国不可,捏旨救国则可”。
在一种毫无把握的动荡中,安定也许是社会各层的同一愿望。各疆臣在这种愿望与传闻中,顺应了这种态势。在这种态势中,不排除各层的出发点在于自身的利益得失。历史的评介只在这些人物代表的人群是多是寡。
事情的发展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不知是西逃的慈禧确有派庆亲王奕劻议和的主观愿望,还是“洋电”的要求影响了慈禧,慈禧果然“饬奕劻与各国开议”,慈禧照着“捏旨”做了!慈禧政府内心的脆弱与衰微,似乎在当时中外态势中毕露尽现。
在“东南互保”订约之中,各地方幕僚成了各疆臣的说客和推动者。赵凤昌是盛宣怀的说客和谋划者,沈爱沧(1858——1918,又名沈瑜庆、沈涛园,前两江总督沈葆桢之子)前往刘坤一处作说客。和赵凤昌等见解一致的张謇(弃官从商的实业家)对刘坤一也有影响。沈爱沧在其诗中说:“痛定若思茂陵策,故应险绝念平生”,江督刘坤一在抗旨的“东南互保”中的得失犹豫,在“险绝”两字中被表现了出来。
张之洞是清末有名的为官圆滑者,《纪实》这样说:张之洞事后的文章“是文襄自己表彰”,其事前与事后的表现自不足论;李鸿章以清廷谕旨“排外”的抗旨言论“此乱命也,粤不奉办”而留于史册。
另据张之洞自撰的《抱冰堂弟子记》说:庚子乱年,李鸿章、刘坤一不主张朝廷“西幸”;鹿传霖、张之洞则主张“西幸”。至慈禧等到达山西太原,李鸿章又去电请留于山西。(“西幸”时的清廷没有记录李鸿章的这份电报。)——这就是笔者前文“光绪西途”中表达的光绪帝也具有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