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通史》总序说:“政治,物产,军事,交通,中国传统城市兴起的这几条重要途经中,前三条都与上海无关,但最后一条交通优势,被上海轮到了。”这四条,同样是一个国家国计民生的命脉,是中国历代帝王享受和统治的根本。
从秦帝国开始,据考古发现,曾修建过全国性的“通衢大道”;至隋帝国,修建了适宜漕运的大运河。一切都以皇权为中心;而有违皇权意志的,则修筑城墙、壕沟以堵截。封建皇朝发展至清末,帝国的命脉却在意想不到的自然交通上发生了意外。
这是一条发源于青藏高原,沿着阶梯式的中国大陆地貌,蜿蜒曲折流经高山、丘陵、平原,最后在吴淞口注入大海的河流。千百万年来,她养育了这块地域上无数代生息繁衍的子民。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入海口处冲积着荒凉的滩涂、芦苇丛和偶尔惊飞的野禽。
这里是中华农业文明的末端,甚或可以说,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千百年来,这里是非开化、蛮人出没的地方。据史料记载,仅从宋朝以后,才有海盗、倭寇在这里出没。他们挥舞着原始的冷兵器,在这里劫掠一阵,便遥无影踪。这里好像是中华文明的神经末梢,偶尔的拨动,勾不起任何反弹。
这里宋代成镇,元代设县,明代筑城,按着农业文明的缓慢步伐,以皇城为中心,在历史的时光里,向四周逐渐辐射式地懒散地自然发展着。
这里远离着最早向南洋地区延展中华文明的广州城一千五百多公里。
近代文明的光绪偏偏没有衔接着中华文明的延展,没有从广州而来,而是逆着中华文明缓慢的步伐,从这块荒芜的滩涂逆向扑来。
难怪清朝的皇帝要斥骂西方人为蛮夷了,因为这里一直是野蛮的海盗登陆地;难怪清朝的士大夫要不屑西方人为犬羊之类了,因为这里一直是劫掠者的场所。但清末的西方人,不是中国皇帝脑中固有的舞刀弄枪的蛮夷,而是代表另一种文明、建筑在近代工业之上、可以驾驭远洋轮跨海而来的西方列强。按清朝人的地理观,或许只可称为来自西游记的国度了。这种意想不到,真实地反映了中国皇帝的胸襟——他们坐享农业文明,只愿闭耳塞听。
逆向而来、在上海滩涂上登陆的西方文明,却以惊人的发展速度,涤荡着这个国度的传统,从“华洋分居”而至“华洋杂处”,构筑着文明的各种要素。这种构筑,只能像中国帝王史一样,建立在原罪之上——人类的发展史,非得以这种原罪为代价?它的逆向而来,是否可以象征,两种文化内在的要素——内质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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