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的选举政治学

叶竹盛

刊于《新快报》10月20日

选举季逼近，北边的俄罗斯是梅普二人转，东边的台湾是双英会，远方的美国则可能首现两个黑人之间的总统竞选。但是香港的黑社会一出手，这些竞选的风头就统统被Hold住了。有报道称，被视为香港最大的黑帮“和胜和”，正密锣紧鼓地展开新一届“坐馆”(指老大、龙头)选举（南方都市报10月18日报道）。

据报道，“和胜和”的老大选举搞得煞有介事，用的是寡头民主制。候选人要在整整一年内，游说20位帮内大佬，最后由他们投票选举出新龙头。如果用现代政治概念替换诸如“坐馆”、“龙头”、“执事”等行话；候选人不用“十三妹”、“山鸡”这样不能登堂入室的外号；选举场所从大排档、密室、后巷转移到大礼堂，那么黑帮选举的套路和民主选举还真是有不少共通之处。

当然，此次有关“和胜和”的报道未必可信，因为该报道中称该组织有20万成员，这在今日香港是不可思议的。要知道，曾被美国《时代》杂志评为二十世纪全球最有影响力的黑社会排名第二的台湾竹联帮，其顶峰期，成员也不过10万。但是借此机会谈谈黑社会的选举政治学倒是颇为有趣。

一般我们提起黑社会，都强调它的黑。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帮被叫做“马菲亚”，现在已成为黑帮的通称。这个名称正是取自意大利语中“盗窃、放火、投毒”三个词组的首字母。但是我们常常忽略了黑社会其实也是一个“社会”，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实际上，黑社会之所以能够存在，不是因为够黑，恰恰是因为他们采取了一定的组织形式，成为一个“社会”。既然是社会，就有存续和凝聚的问题，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领导人的更替。

时代变更，黑社会竟然也用了民主选举的方式来产生领导人。原来那种依靠个人魅力上位的传奇式故事已经越来越少了，而依靠血缘、龙头棍等传统符号来争取人心的方式也不能忽悠人了。所以报道中的“和胜和”在选举拉票的过程中虽然也讲资历、讲英雄事迹，也讲究派系之别，但最终的老大，要想服众，还是得获得足够的选票。

那么既然是黑社会，为什么还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在形式上维持民主形象？所谓盗亦有道，就像杜琪峰黑帮电影《龙城岁月》和《以和为贵》所描述的那样，黑社会选举中如果有人试图破坏原有规则，就可能引起巨大纷争，导致帮内派系林立，最后结果可能是一派吞了另一派，也可能是帮派分裂。按照优胜劣汰法则，那些不守规则的团体，自然就早早灭绝了，剩下的就是像“和胜和”这样，至少还在装模作样得搞民主。

然而，在现代社会，黑社会的衰败趋势是注定的。因为黑社会即使再民主，选出来的领导即便再英明，也无法长存长续，其根本原因就在一个“黑”字。黑社会虽然可能运作有术，但如果整个组织的首要目标只是在于盈利，在于攫取外部利益，那么其存在在长远来看，必定会失去价值支撑，失去“道”的内涵。

对国家这样的组织而言，除了可以讲民主，还可以讲人权，讲正义，讲道德，后面这些就是一个国家世代罔替的根本原因。而黑社会的黑，在本质上就注定了其无法长存。因为一个好领导也许可以在一段时期内凝聚一个组织里的一部分人，但惟有价值观的凝聚才可能是长久的，才可能团结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