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写诗的态度

    不管经历了多少曲折，彭斯一生致力于诗已是历史的事实，这里再引用他自己关于写诗的态度的几节诗。这几节诗出于他的《致拉布雷克书》，副题“写给一位苏格兰老诗人”，实际上是一种诗函，用诗的形式写的信。诗曰：

    实际上我算不了什么诗人，

      只不过偶然爱上了押韵，

      更谈不上任何学问，

              可是，那又有什么打紧！

      只要诗神的秋波一转，

              我就要浅唱低吟。

    批评家们鼻子朝天，

      指着我说：“你怎么敢写诗篇？

散文同韵文的区别你都看不见，

还谈什么其他？”

可是，真对不住，我的博学的对头，

你们此话可说得太差！

你们学院里的一套奇文，

偷人养汉也带上拉丁的雅名，

如果大自然规定叫你们愚蠢，

你们的文法又顶啥用？

还不如拿犁把地耕，

或将石块往家运。

这一撮迟钝又自傲的大笨蛋，

上了大学只使脑筋更混乱！

上学是个骡，毕业变个驴，

真相便是这般！

只因懂得了半句希腊语，

还妄想把文艺之宫来高攀！

我只求大自然给我一星火种，

我所求的学问便全在此中！

纵使我驾着大车和木犁，

浑身是汗水和泥土，

纵使我的诗神穿得朴素，

她可打进了心灵深处！

        呵，给我兰姆赛的豪兴，

          给我费格生的勇敢和讽刺，

          给我新朋友拉布雷克闪耀的才智，

                  假如我能有如此缘分！

          我就有了所需要的一切，

        胜过天下的学问！ [1]

诗中末尾一节提到的兰姆赛是比彭斯略早一些的苏格兰诗人，费格生（1750—1774）是苏格兰的杰出诗人，出身贫困，可惜只活了24岁。彭斯这首诗写于1785年4月，他的诗集还未出版，还是个默默无闻的青年农民，不过，这时他已写了许多诗，包括《快活的乞丐》这样有分量的诗。上面六节诗中，表现出两种人，两种写诗的路子、路线。那些饱读诗书、满肚子学问的人，根本瞧不起彭斯这样的泥腿子。他们认为，写诗有许多的规则，许多的讲究，认为彭斯只是个门外汉。我们的彭斯则毫不客气地反驳这些学院派的写诗者及评论者，认为这些人自以为懂几句希腊语几句罗马人的拉丁语，能讲出一大套一大套的写诗技巧文法规则，实际上只是一群蠢蛋。彭斯说这些人上大学前是头骡子，毕业后反而变成了一头驴，是说他们越上学越笨，能力、本事越差。（这不是骂人的话，我的家乡有俗话说“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意思是人和人的条件、能力不一样，没法比，像驴的力气小，没有骡子驮的多一样。）彭斯说他“只求大自然给我一星火种”，应是指灵感之类。彭斯认为自己用朴素的语言所写的诗，却能真正触动人的心灵。末尾一节他谈到希望具有豪情（他的《快活的乞丐》就充满了豪迈的感情），希望有勇敢的精神（他的讽刺诗里就包含着他的勇敢），这些正是他的许多诗的特质。无论彭斯最后是否成功，是否成为著名诗人，单是他勇于挑战诗歌界，敢于坚持自我的精神，我觉得都是值得人们钦佩的。即便他最后默默无闻，他也是诗界的强者，也是人世间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