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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迎春的时候，去济州岛走了走，一个被韩国人爱称为蜜月胜地的四面环海的浪漫地方。本以为回想见闻时提笔一蹴的，必然是海天相接的湛蓝。可，连自己也有些不适，盘踞在脑海里的，竟是一座山的姿态。环绕着高耸的峰峦，是青黛色的农田，纵横曲折的公路，还有氤氲在空中的白云，一朵一朵。在它们之外才是海，没有边际。回想起来，这个印象的形成其实不无渊源，因为它正是我从飞机舷窗眺望见济州岛的第一面印象。地理资料上介绍，假使没有火山的崛起喷发，茫茫大海中根本就不会有这座火山岩石岛。当然，也就没有往后一切美好的依附存在，更没有我的足迹，记忆和这段小小文字。

意识到山的存在，并不在最初的时刻。海，对于我来说，一直拥有着无尽的吸引力。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迷恋，就仿佛与生俱来的基因，是埋在生命里的东西。一旦靠近，便能燃起熊熊火光般的激情。牛岛的白沙滩，鸟岛的环海散步小径，龙头岩，独立岩，中文景区海水浴场，还有负有盛名的偶来小路，我迫不及待寻到靠近海的7号8号路段，只为了更接近海，看它不同的模样。呼吸着湿润的风，让蓝色涨满视线，向往自由的快感终于在走出水泥森林后被充沛地满足。以上过程，在每次去往有海的地方，循环往复上演，直到心满意足返程。然而这次，却在中途被改变了。柱状节里带，听起来很像学术名词，是济州岛海边促使我想法回转的一个地方。墨黑色石柱整齐笔直地插入大海，阴霾天空下青碧色海水不停冲刷激起雪白浪峰。火山岩保留着当时喷发后流淌的姿态，生命在一瞬间被永远凝固。亲身站在峭壁木栈道上，烈烈海风吹乱了一切温软浪漫的思绪，随后浮出清晰的念头：我要去看看这座山，这个赋予海岛以蓬勃生命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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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打车穿越热闹市镇，往汉拿山去。只要没有云雾遮挡，在济州岛每个方向都能看到汉拿山挺立的主峰，它就像一个精神堡垒，静默，弘大。终于来到近前，惊奇地发现它作为韩国第一山，出人意料地没有缆车，不收门票，几乎保留着最原始的状态，就和中国乡村那些无名山包别无两样。对于也算走访过一些名川的我来说，足以瞠目。二月初春积雪未融，北坡山麓的观音寺登山点，仅有一两个韩国大叔驻扎在整洁简朴的补给站，给登山者提供租赁工具和指路的服务。不起眼的黑褐色火山石小径，以绳索与原始森林相隔，路边竖着木质牌子告之登山者所处的位置以及登顶需要的公里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景点介绍，没有店铺，也没有中国式十步一见的垃圾桶。“把自然还给自然”，真正身处于这种境界里，我居然不适应了。尚未抽芽的树枝伸展在空中，日头从间隙洒落，暖暖铺在松软的雪地上，溪水在山谷里迂回流转，缓慢而安静。如果不是有韩国人奉作祥鸟的乌鸦不时发出叫声，真的会以为时间已经停止。刹那感动，原来除了海，山也能同样给你无限自由的想象，尤其是一座距离城市如此之近有并背负着旅游标签的山峰。

在山谷清冷的溪水边，坐下小憩。脑海里有猛虎跃过，声势汹涌。但见一座山头缓缓升起，我望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字样。从天外村盘山公路乘汽车转一索到中天门再转二索到南天门，齐鲁大地上古代君王祭天的雄伟山峰已经可以轻易被所有人毫不费力地登顶。同样的景象，还出现在秀美的黄山，险绝的华山，海中的普陀山，婀娜的玉龙雪山……几乎任何一座叫得上名字的大山，都逃不开索道的捆绑，随之而来的是高额的门票，以及汹涌的人流。心里一阵酸楚，登时发觉原来我的不适，竟来自于久被束缚后重获的自由，哪怕如此微小。汉拿山不高，五条登山路中最长的7公里，半天时间可以登顶。但它的身姿却出奇地伟岸，因为自由，因为被尊重。每一条小路，每一棵山木，每一道溪谷，都被完整以待。不得不反思比较，不能不黯然慨叹，自此恐怕无法再骄傲颂赞中华名川之壮美，那点自豪感正被眼前的景象狠狠挫败着……动物园的猛虎还是虎吗？随处可见的垃圾筒，一路相伴的各色商业小店，还有重重捆绑着山峦的索道，正人为改变着一座山的生命轨迹。它们的尊严，早已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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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一座汉拿山，就让一众名山失了颜面。作为中国人，幸而还有桀骜的珠穆朗玛依然硕立，还有念青唐古拉、南迦巴瓦不愿被降服，在雪域之巅总算能找回一些底气和希望的光亮。掰着指头数，祖国地大物博，名山林立，暂且还经得起消费。总算松了口气，但心底仍然是疼的。从眷恋柔软到青睐坚硬，似乎也是自己这些年细微的变化。人渐渐长大，会看到表象后面的东西，会学着不被愉悦舒适及各种诱惑左右自己的主张与去往。但很多时候，这比抵御困难坎坷更不容易。我想，自由的意义，也更在于此。

好友说，你的博客已经荒废许久了。是的，荒草漫漫该除草种花了。在这春天来到的时候，恰好。其实2013年并没少写字，但精心思考的时间不多。不少文字都像流水一样无声淌远了，和着尚未厘清思绪的自己。2014开始的时候，认识了汉拿山，在此记录下它的模样和给予的感受。由于时间有限，当时未能登顶，甚至没有来得及穿越原始森林。所见得的只是这座山小小的一部分。说到这里又该自我检讨，济州岛上所有的一切，海滩、农田、市镇，不都是山所给予和供养的一部分吗？怎能以“小”来界定？不敢怀着有朝一日征服登顶的念头，仅是思及“尊严，自由”这两个词语，就已经觉得无比珍贵了！生活最容易被忘却和舍弃的，往往就是它们。感谢汉拿山！铭记，自勉；然后，期待下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