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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日 生日后第一天
---Growing old is not an option, but growing up is. 衰老与否你没有得选,但你可以选择是否心灵成长。
大脑尚未完全进入工作状态,跟着漫游的爷爷进入卫生间。他看看我,迷茫的眼神。
我指指牙刷:“爷爷,先刷牙吧。”
他拿起牙刷,看了一眼,放下,转身要走。
“爷爷,你得刷完牙才能吃早饭。”我用身体挡住他的路,再指了指牙刷。
他抬起头,还是迷茫。爷爷年轻时候非常帅,棱角分明的线条依旧在。
他看着我不打算改变主意的样子,终于是明白了我要他刷牙。
他微微颤抖的左手抓起牙刷。因为右手功能退化,他改用了左手。在一切以签名为准的美国社会,他的新的左手签名确实也造成了一些麻烦。不过,随着他记忆能力和思考能力的衰退,签名的机会已经不再存在。
如果我从未听过他的故事看过照片,也许无法相信这个佝偻着背曾经管带过五百条钢铁大汉们,造了美国西部许多顶大桥,工作之余还种植了几十英亩的核桃杏仁。玩汽车玩飞行玩打猎,还在婴儿篮里刚足月的Matt就被爷爷放在小飞机右座上,系好安全带,在天上尿他的尿不湿。
爷爷刷了两下就停下了,漱了口水,算是刷完了,又转过来看我。
好吧,换下一个活动。“我们剃胡子吧。”我跟爷爷说。
爷爷三下五除二把睡衣的上衣给脱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管他呢,大概他平常就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给他找了张梳妆凳,刚好在
“接下来该洗澡啦。”爷爷听到洗澡这词,跟巴普洛夫的狗听到摇铃一样产生反应,瞬间把睡裤也脱了。我一惊往后退一步,一脚踩到湿湿的一滩。额,爷爷起夜的时候尿在厕盆外面了。
我一边呼叫Matt一边找纸巾擦脚。爷爷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站着,等待下一个讯号。 Matt跑了进来,我不敢朝里看,赶紧往外走。
我回到厨房里,理一理受惊后的心情,给爷爷准备咖啡。奶奶的厨房和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找东西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奶油还好,糖找不到,于是用蜂蜜替代了。冰箱里有老面包(后来得知都三个礼拜了),拿来做法式吐司,涂上黄油倒上枫树糖浆刚好。
穿着睡衣睡裤的我,还没有刷牙洗脸,蓬头垢脸的感觉,煎着吐司和蛋,看着奶奶无数的堆积的东西。
可以理解奶奶的过去,幼年家庭的平困造成她节俭的习惯,奶奶对自己苛刻极致,却经常救济她的兄弟姐妹(他们似乎都喜欢做不明智的生活选择),还有经济上支撑她的儿子杰夫---Matt的叔叔,毕生致力于啃老事业。想不通Matt爸爸却很早就去世,貌似老天偏好先收脾气好性格好的人吧。
Matt给爷爷洗完澡,我们两个合力给他穿上衣服裤子。嗯,我觉得我可能还是更喜欢给小朋友穿衣服的感觉。也许一天我老到需要护工照顾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们,其实我也更希望我是个小朋友。
我们两个轮流看爷爷跟洗澡。今天周一,本该飞去费城参加事业单元管理层明年计划会议的Matt,改成了远程参加。而我的教授们也为我安排了课程录制,这个星期不去上课也没有问题。我不敢朝远处想,期末考试是十二月月初,全奖的分数压力,目前只是在后台默默挤压着我的心脏,担心也没用,不若不担心。
终于,上车啦,带爷爷去医院看奶奶。她上午有个心脏承压测试。到了病房,她已经被接去做测试,我们坐下开等。
奶奶的病例专案经理来了,跟我们询问如果奶奶出院的话,我们有哪些地方需要帮助的。Matt跟她讲了奶奶的情况,于是我们拿到了一份附近三个郡的在家看护服务以及专业护理机构的名单和联络方式。
从我们两个一夜的照顾体验来看,八十四岁的奶奶,她的心脏是不能每天承受这么大的生理和心理压力的,爷爷应该去附近的护理机构。这样一来,奶奶可以晚上睡好,白天去机构陪伴爷爷。
要知道,做夜护,担心爷爷夜游走动,磕绊到或者自己开门走丢,可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们两个年纪轻都觉得有压力,何况奶奶这么大年纪。护士都说了,其他病人在她这个年纪出现这次入院的状况,如果生活压力不控制好,接下来会复发,情况可能更糟。
奶奶的传统观念的执著,不但不能给爷爷最好的照顾,反而是把自己的身体也弄垮了。烈士心态,在他们这代的妇女中真不少见。死死抓住脑中已形成的观念,忽略自己和他人的生活质量。
个人身份的认同是个很可怕的力量。当一个女性认定她是家族的护理员,且一向压抑自己的需求,认为自己的需求应当排在他人需求之后,她的行为不断强化这些观念,而观念也不断促成她依次行为。时日久长,她的心理身份定位不能受到改变的威胁。
当我们跟奶奶提起送爷爷去专业护理机构这个问题时候,她的抗拒十分明显。我们死缠硬磨的,她让步说,每个礼拜找个人看爷爷三个小时,让她好出去购物就足够了。我提起睡眠的问题,奶奶装作根本没事一样,说,爷爷平时其实睡的很好,不怎么起来的。
好吧,现在凌晨两点四十我还坐着,看护爷爷,告诉他,我不是奶奶,要他安心睡觉。爷爷根本搞不清我是谁,送他上床,他却抓住我当我是奶奶,做出来些阿尔兹海默症病人不合适的性行为表现。
很多人留言说,奶奶不放手是爱。真的是爱吗?那一定是我跟大家的爱的解读不同。
爱,是放下自己的欲念,倾心为所爱的人考虑,给他他所需要的,而不是我认为他需要的。如果他有能力表达,我们可以用沟通,而当他缺失能力,则必须从他所需要的安全、营养、生命功能上,依靠专家进行决定。
我们习惯了与爱人生活在一起,可以理解。但生活是无常的,生命是变化的。以爱之名,损害爱人获得更合适的照顾的机会,损伤自己的健康以换取内心不自责和头脑中的自我认可,不是真爱,而是迂腐和自私。
奶奶今晚还是需要留院观察。我们的夜生活再一次多姿多彩。
吃晚饭时,Matt说了这么一句,“从我爷爷还有我爸爸的情况看来,我很有可能会这样。如果也发生这样的状况,一定送我去护理机构。你记住,到那时,我的躯壳不过是个活照片,无需执著。”
我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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