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飞机

        和平正在独自玩耍，远远看到三爷爷肩扛尖担，腰别柴刀，一步一步地往村子后面的山上走，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三爷爷，你上哪儿去？和平拽着三爷爷的衣襟，仰着脸问。

        三爷爷笑眯眯地说，三爷爷去山上砍柴呀。

        我也和三爷爷一起去砍柴，好吗？

        你还小，不会砍柴。

        我会捡柴，我爷爷砍柴，都让我去帮他捡呢。

        那咱们说好了，一会儿三爷爷还要挑柴下山，可不能背你。你要是走得动，你就去。

        我才不让三爷爷背呢。说着，和平松开三爷爷的衣襟，一溜烟儿地往山上跑去。

        和平的爷爷是三爷爷的大哥，和平是三爷爷的侄孙。三爷爷自己有孙子孙女，也有外孙外孙女，都不在黄泥湾。三爷爷的儿女都挺争气：两个儿子考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在大城市安了家；唯一的女儿虽不是读书的材料，因为长相秀丽，外出打工的时候，被城里人娶走了。说起来，他的里孙外孙总共有五六个，却没有一个承欢膝下的。有时候太想孙子孙女了，他和老伴就去城里住一段时间，陪陪孩子们。每次离开的时候，儿女都拼命挽留他们，但是留不住。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在三爷爷和老伴心里，老家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只要回到黄泥湾这个老地界，呼吸也顺畅了，睡觉也安稳了。因为自己的孙子辈都不在身边，三爷爷老两口一直对和平分外疼爱，做什么好吃的，都少不了和平一口。三爷爷每次上竹园镇赶集，脖子上总是坐着和平，回来的时候，和平兜里总是塞得满满的，吃的、玩的都有了。和平呢，也是小人精，仿佛是三爷爷的影子，三爷爷到哪儿，他粘到哪儿。

        爷孙俩翻过一道岭，来到三爷爷家的自留山。三爷爷砍柴，和平跟在后面捡。捡了一会儿，和平发现树枝上落着一只彩蝶，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捉蝴蝶，蝴蝶飞走了，他又看到树林间有一只红蜻蜓……

        三爷爷摇摇头，呵呵笑了，说，和平，山上有野物，你别离三爷爷太远。

        和平说，晓得了。说着，他追红蜻蜓去了。

        三爷爷将砍下的柴捡到一起，拢成两堆捆好，出了一身透汗。他坐在柴担上歇息，看着不知疲倦地在山间小路上跑来跑去的和平，又笑了笑。

        和平看到三爷爷歇息了，赶紧跑过来，问，三爷爷，你累了吧？

        三爷爷说，不累，砍点柴，累不着三爷爷。

        和平说，你头上都淌汗了。说着，伸出小手给三爷爷擦汗。

        三爷爷抓紧和平的小手，说，好孩子，不用擦，一会儿挑柴下山，三爷爷还得出汗呢。

        和平说，那好吧。说着，偎到了三爷爷怀抱里。

        山风似有若无，从树丛间穿过，吹拂到爷孙俩的身上，通体舒泰。

        忽然，和平说，三爷爷，天上有一架飞机。

        哪儿呢？三爷爷怎么没看到？

        它刚刚还在天上，这会儿，钻到云彩眼里去了。

        哦，三爷爷眼睛不中用，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和平又说，三爷爷，飞机钻出云彩眼儿了。

        哪儿呢？三爷爷还是看不到。

        和平离开三爷爷的怀抱，跑到树木稀疏的空地上，小手捏成手枪的样子，指着飞机，嘴里模仿着射击的声音：叭——叭——

        三爷爷急忙站起来，向和平冲过去，嚷道，和平，不准指手机。

        和平仿佛没听见，依然指着飞机，模仿着射击的声音：叭——叭——

        三爷爷冲到和平身边，一把将他伸向天空的手臂搂住，一把捂住他的嘴，凶巴巴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和平从未见三爷爷这般凶过，愣了一下，哇地大哭起来……

        等到三爷爷挑着柴担赶回家，和平的爷爷牵着和平的手，堵住了他的去路。

        和平的爷爷质问道，老三，这天空是你家的，还是天上的飞机是你家的？孩子指一指怎么啦？你还不让指！

三爷爷扔下柴担，气冲冲地说，小兔崽子，再敢指天上的飞机，老子还要揍他屁股呢。

         和平的爷爷说，瞧把你能的，白活六十多岁啦，和五岁的孩子置什么气？

        三爷爷叹一声，说，我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经常坐飞机在天上飞，说不定就在刚才那架飞机上呢，我就是不准他指。

        和平的爷爷噢了一声，低头对和平说，以后不准再指飞机！如果不听话，不仅三爷爷要揍你，连爷爷也要揍你。

        和平仰着小脸，看看爷爷，又看看三爷爷，噘着嘴，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