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十年似水】教学21．班主任一声吼，闻所未闻16分

1985年4月11日（星期三）

上午第二节课，天骤然黑了下来，接着十级大风夹杂着暴雨，还有广州罕见的冰雹一块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课室里乱极了，学生们打开窗，伸出双手接冰雹，还有一阵怪叫声。自然是没法上课了，只好停下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我在心里发笑，多像我在地质队读小学时第一次看见冰雹的情形。

 

这时班主任出现了，她大声叫学生们安静，学生终于安静下来了。我认为她此时的做法并不妥，压抑了学生的个性，扼杀了他们迫切想了解大自然的欲望，同时，让我也很难堪。经她这么一吼，学生静下来了，但却反衬出我的无能，她一定在心里想：“这个张老师真没用，也不管管，就让他们这样吵下去。”本来，我的本意是等他们看完冰雹后，回去再翻翻科学书籍，了解冰雹是如何形成的，然后写一篇说明文，但我灵机一动的主意全被班主任的一声吼叫吓回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马路上一片狼藉，树枝、树叶满地都是，家门前也是乱糟糟的，家里的玻璃破了，花盆被打烂一个，连我的梳妆镜也裂了，损失惨重！

 

4月12日（星期五）

校方抽查初二级的语文，我又监考3班，还是有人偷看。

晚上改两个班的卷子，花了整整6个小时。看来成绩还可以，这些题目并不难，比我们平时的测验题还容易。

 

改3班的卷子时，我发现一个女生得了16分，简直是闻所未闻，把我气扁了，这个女生长得不错，是全班最漂亮的一个，也许她的时间都花在穿着打扮上了，我一气之下，在她的试卷上写道：“希望你用知识来充实自己的头脑，不要成为一个绣花枕头。”

 

4月13日（星期六）

一回到办公室，改完了昨天剩下的试卷，开始登记分数了。吴老师来了，问我试卷怎么批改，我说自己改自己班的就行了，我还把我的评分标准告诉他，他往自己的空白卷上抄着。我告诉他，我已经改完了，他大吃一惊，说：“行！高速度！”我笑了。

 

调动之事毫无进展，在楼梯上碰到黄校长，我没有跟他说，准备找个充裕的时间再找校长们谈谈，反正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4月15日（星期一）

因为以上缘故，我心情很不好地走进4班课室，这节课又很吵，我更烦了，给了他们4.8分。然后我又带着同样的心情去上3班的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那个语文测验只得了16分的学生狠狠地训了一顿，这才发现她今天居然没来上课。我提前10分钟下课，回家了。

 

第二天到了4班的课室门口，班主任告诉我，昨天他们自己留堂留到12点半，因为你给了4.8分，言外之意好像是责备我。

 

上完课，倪老师问我：“昨天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正想问她“何以见得？”

 

她却告诉我：“往常你推门走的时候是轻轻的，昨天你下班时，是重重推开办公室的门，气冲冲地走了，连周老师也这么说。”语文老师观察就是细致呀！

倪老师又说：“昨天你走后，我就去追你，没追上，碰到了3班的学生，我问她们‘你们是不是惹张老师生气了？’她们说没有，她们又问我是不是领导，我说‘我不是，我是她的朋友。’那两个学生告诉我：‘今天张老师上课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昨天真的一点笑容也没有吗？没有笑容，也是应该的，因为那个不通人情的高校长不放我走，我还怎么笑得出来？

要办成一件事可真难呀！

 

4月17日（星期三）

今天倪老师又对我说：“我已经知道你的一个秘密，怎么样，有没有希望呀？”

我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我想调动的事。星期一我站在校门口和校长谈的时候，倪老师进校门时看了我一眼，走进校门时，她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开始我以为是高校长告诉她的，倪老师却说她会察言观色。接着她又告诉我，她来广州时，妹妹妹夫帮她联系了铁路中学，就因为高校长不放，高校长对她说：“我们再留你一年。”结果，一年过去了，恰巧这时，高校长去学习了，别的领导又不管这件事，所以她始终没走成。

 

倪老师又对我说：“你的事看来也难，你不要报什么希望。”

我很坚决地说：“不，我一定要走！”

我比较信任倪老师的。

 

昨天刚从上海出差回来的父亲，今天又带着5个从上海来的记者到深圳去了，很想让父亲去找高校长谈谈，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好开口。

 

4月18日（星期四）

我万万没想到，早上我刚在办公室坐下，教3班物理的张老师就推门进来了。

我诧异地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事吗？”

他从口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对我说：“教务处有个调课通知，本来应该昨天给你的，但我忘了，于是今天一早就跑到你家去了，你妈说你去上班了。”

 

我大吃一惊，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一张调课通知，他竟然大老远跑到我家里来。

我看了看通知，才知道把我的第三节课调到第二节，这样更好，我第一节本来就有课，可以连上两节课，就算他今天给我调课通知也不会误事，但他并不知道我第一节有课。我被他的这一做法感动了，我一个劲地说：“抱歉，真是太麻烦你了，另外找时间到我家坐坐吧。”他说：“不麻烦，我对那一带很熟，我以前在62中读书。”难怪他具有不同于高第街一带的人的气质。

 

4月20日（星期六）

昨天下午和今天下午，我都没回去上班，今后我还将这样做。谁叫校长不放我呢？我只有采取消极怠工的方式了。我们的科头很认真，看我好几个下午没回去，他会向校长汇报的，我就希望校长来找我谈话，我再跟他磨，一定要让他放我。现在干任何事都没心机了，晚上我看了一个晚上电视，纯粹是为了消遣而已。

 

4月21日（星期日）

下午晓湘来了，我们谈了很多，总有谈不完的话，她给我看了钟同学给她的信。接到来信时她很突然，她甚至想不起大学还有个姓钟的同学。我笑着说：“他就坐在你前面，你居然都忘记了？”我倒是一看到信封下“龙门XXX”字样的落款，就知道是钟同学的信了。不过，他给晓湘来信，也着实让我感到突然。

 

明天我一定要去找校长，现在的一切工作都要围绕着调动转，教学——撇到一边去，马虎应付算数！提高业务——一边去！谈恋爱——也远远的撇到一边去！总之我的中心工作就是调动调动调动！

 

第二天，我也收到钟同学的来信，相当突然。他在信中叙述了他下基层锻炼的情况以及他现在的处境，我当天就给他回了信，在回信中我写道：“过去的理想没有了，过去的热情也飞到了九霄云外，还有责任心也丢到太平洋去了。”总之我把自己说得很消沉，很落后，很……

我还对他说了我调动之事，请教他有何妙计可以使领导尽快放我。对于调动，我好像没有什么办法，黔驴技穷了，迫切需要得到别人的指点和帮助。

 

下午没去上班，这是我消极怠工的开始。我到邮局去寄钱了，我决定参加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办的心理学函授大学，学习管理专业，学制为两年，每年的学杂费70元。今天我就寄了70元，反正是我自己的钱，不求人，不用在学习上又用到什么地方去呢？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已经本科毕业了还要参加专科学习，太不合算了！很简单，我只是想多学一点知识，将来可以多一条出路；另外我还没有做到“忘我”，我还是有点自私的，我不想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教学上，那样很不值得，我得为自己考虑（说真的，如果自己不为自己考虑，那还有谁为你考虑），使我的生活过得充实一些、丰富一些、多彩一些。我非常想读书，那怕是给我讲课的老师讲得再不好，只要我能坐在课堂上——以一个学生的身份，那我就满足了。千言万语归结为一句话，还是读书好。

 

4月23日（星期二）

我万万没想到，中午，陈丽老师来到我家，她着实地开导了我一番，讲了她自己的经历，教我应该怎样对待社会上的事情，怎样对待学生……听着听着，我越发感到，原来她这么好，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她还告诉我应该怎样着手调动。说真的，我非常感谢她，来到十中近一年了，只有她和我推心置腹地谈这些，本人得益匪浅。

 

今天收到张同学的来信，她在信中写道：“没想到你行动这么迅速，竟然为了调动之事跟校长闹了起来。”确实，我这人常常会干一些出人意料的事，连我的女友都说“没想到”，那就更不用说别人了，她在信中简述了自己对调动的看法，她认为转正之后提还好，要提防校长们为这事不给你转正。她的用意是好的，但我等不到转正，那是因为我对这间学校太痛恨的缘故，巴不得快些离开，况且，调动又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很花时间和精力，因此我想早点提出来，力争早点解决，看这架势，我想今年调离十中的希望肯定会破灭。

 

1985年4月25日（星期四）

我上身穿着紫红色带白点的衣服，下身穿着黑裙子，当我走进3班课室时，不少男生大叫并鼓掌。也许这件衣服不太适合当老师的人穿，其实这衣服并不新奇，只是领子下面多了两粒盘花的布扣，他们肯定没见过，也许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我被学生的掌声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我的羞涩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满脸怒容地盯着领头鼓掌的男生……太放肆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起哄还是真的鼓掌。

 

让学生默写《桃花源记》，没想到刚刚卸任语文科代的学生居然偷看，他把书放在大腿上，眼睛时不时朝下看。我说：“任远，别默写了！”他说：“又没有偷看”。这些学生惯会抵赖，我没收了他的卷子，直接给了他零分。男生们看到我竟然没收了曾经是语文科代的学生的卷子，说：“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任远好像无所谓，竟然笑了，不过那是一种尴尬的笑。这些人真没治了！

 

第二天，3班的任远又给了我一张纸，不用猜我就知道是检讨。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每当做错事，他就会非常主动地、不声不响地交给我一张检讨，下次接着再犯同样的错误，比如我点名批评他了，第二天他就会交来检讨，天天点名他就天天交检讨，我都烦了，他倒乐此不彼，现在的学生既聪明又很顽固，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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