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十年似水】教学11. 课堂纪律狠打零分，“窃符救赵”串符（讲）

1984年12月6日（星期四）

我永远忘不了今天。我被4班的人气得上不了课（我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治一治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也会发脾气），而且在他们的课堂记录表上，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地打了零分。

 

在吵吵嚷嚷的情况下，我走进课室，站上讲台，他们也没住口。5分钟过去了，课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些。

 

我开口说道：“两位班长听着，以后凡是我的语文课，你们不用站出来叫起立。”

“那怎么行？”男班长嘀咕道。

“上别的课不行，上我的课就可以。”我说。

他没有说话了。

 

我让他们拿出本子，准备默写（昨天已事先通知）。

马上就有个“长舌生”说：“老师，没本子。”

我很严厉地说：“没本子拿纸，我已经事先通知了，为什么不带本子回来？”

 

开始默写了，一位男生因作弊被我抓住了，我当时就给了他零分。为此他很不满，坐在座位上，用傲慢的眼神看着我。只见他，头微微昂起，撅起嘴巴，上身在抖动，头也在摇动，那架势仿佛对我说：“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狠狠盯着他，本指望在我严厉的目光下，他会收起傲慢的嘴脸，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在乎，得意地看着我，继续做他的动作。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说：“你们大家转过头去看看李某某。”

全班同学的头都向后边望去，哄堂大笑。我没笑。我说：“你们看看，有没有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和李某某没任何仇恨，你何必那么凶狠地看着我？傲慢无礼！”

 

李某某顶嘴，我则不说话，改起默写的作业。时不时抬头望望讲台下面，我发现不少同学在讲话，两个女生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我叫道：“陈某某，请你上来。”她以为我让她上到黑板前翻译古文，便把语文书也带上来。

谁知道我却说：“你把你们班课堂纪律的流动红旗摘下来。”

 

她用扫把高挂在黑板上方的流动红旗挑了下来，红旗掉在地上，她老老实实捡起来交给我，我随手把流动红旗丢到一个角落，继续改我的作业。

 

我的作业改完了，快下课了，我在课堂纪律的登记本上打上“0”，昂首挺胸而去。

 

我知道他们非常重视分数，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一个老师敢打0分的，给个4.8分已经很低了。我今天是创世纪破纪录了，我知道，我得担很大的风险，班主任在心里恨我，4班的学生也会恨我，校长会来了解情况，甚至会有不少头头来听我的课……我什么也不管了，只想着出气，解恨，给他们颜色看看。

 

过了没多久，班主任带着李某某来到我的办公室，把李某某交给我处理。我这时已气到“飞起”，根本不想看他，开始改我的作文。

 

田科头在帮我训他。听到他说：“因为老师讲课不好，所以我上课讲话。”

科头一听这话，怒火从心中起：“你把责任推给老师，既然你说张老师讲课不好，你就叫你父母出钱，去请个大学教授来教你，就凭你这个样，还有资格批评老师？太狂妄了！”

 

李某某不说话，我也没搭理他。他一直站着，直到第二节下课铃响了之后，他才说：“张老师，我上课讲话，对不起。”

我说：“就这两句话？你上课仅仅是讲话吗？你又为什么讲话?你对老师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我继续做我的事。有的老师认出此人就是上次被我罚过的学生，又把他训了一通。倪老师还叫来校长，说这样的学生应该交给学校去管。下文我就不知道了，我丢下他就到3班上课去了。

 

今天真把我气炸了，不知校长怎样处置他，反正以后有他在课室，我就不上课，从来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我，而比我小几岁的学生却敢如此轻视我，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1984年12月7日（星期五）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校长今天来找我了。我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他听了之后对我说：“你这个处理方法值得研究。”我暗想，哪有这么多东西值得研究？你该褒就褒。该贬就贬，何必如此含糊？

 

他又说了下面一些话：“怎么说，他们还是你的学生。”

我回答道：“我没有这样的学生！”

“没有你也得教他，难道你能不让他上课？”

我说：“对，有他在我就不上课！”

“对他们应该耐心。”校长说。

“我没有那么耐心！”

 

昨天的气还没有完全消，今天校长又来找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和校长说话时，我的口气也很冲，大概他会认为我目无领导，狂妄等，我都不管了，大不了就退职，本人求之不得呢！

 

过了没多久，科头又找我谈话。他让我课堂上再怎么生气也要使劲压住，不要发出来，等到下课才处理。我点头，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点，我有火就得发出来，否则会被憋死。我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当然忍不下这口气，也许等我教了五六年书后，学生怎么气我，我都不会发火的。

 

今天上完4班的课，给了他们一个5+，他们很高兴。几个我很讨厌的男生几乎对着我的耳边讲话，油腔滑调：“老师，我们已经承认了错误，你把昨天的0分划掉，给3分吧，给1分也行。”

我说：“不行，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他们不断哀求我，高音喇叭几乎把我的耳膜震破，我依然没改分数。

 

下课后，李春明把检讨书送来了，看完检讨书，似乎那天的零分事件我错得比他还多，他对自己的错误轻描淡写几句。如果他的检讨书写的都是实情的话，那么我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该不该姿态高些，向我的学生道歉几句呢？我在矛盾着。我想对他说：如果你写的是实情，那么老师也请你原谅，原谅我在气愤之极的情况下，伤害了你的自尊心。

 

上午，倪老师问我：“这两天上课，学生的纪律不好，是不是？”我点点头，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转。昨天的零分事件发生后，心里就很不好受，很气愤，现在才有人问了我一句，虽然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也足以得到一丝安慰了。

 

中午1点半，晓湘来了，我们说了三个小时的话，我把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倒了出来，心里好受一些了，她说她不想走了。真的，工作以后，我们要说的话太多了，说也说不完。

 

第二天下午，我3:15分就从办公室溜出来了，准备逛东山买书去，正好又碰上了玉琼，我们边走边聊，逛完东山，我们站在将要分手的路边，还在聊，大概又讲了一个小时，她坐上车，我走路回家。真不明白，现在老同学见面怎么这么多话讲，简直是什么都说，甚至比大学时还多话。

 

我还以为，4班的学生吃了一个“鸡蛋”之后，上课会收敛一些，其实不然，他们照样讲话，我的耳边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蚊子在那嗡嗡嗡叫，我一次又一次停止讲课，无可奈何，只盼着快点下课。他们班不是上我的课才这样，而是除了上班主任的课之外都这样。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一定要去告诉校长，请求他下学期别让我教4班，这些人太令人讨厌了，一股小市民的酸味！

 

1984年12月12日（星期三）

上午去听科头上的公开课。我不以为然，我以为自己讲课会差到什么地方去呢，原来有20多年教龄的老师讲课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讲的课文是《信陵君窃符救赵》。方法是先请几个学生串讲，学生边串讲老师边指出不妥之处，根本没有什么活跃的课堂气氛。我甚至想睡觉了，如果不是怕失礼，我真的要闭目养神了。就这样过去了半小时，然后是提问学生几个多义词的用法，简单讲讲判断句、形容词做状语的情况。下课铃响了，科头还拖了堂。

 

整节课，科头没讲几句话，这倒非常符合“精讲”的要求，精讲到吝啬的程度。不是我不虚心，我确实不知道从这节课的教学方法上学到了什么。我决定，从此再也不用为自己的讲课水平担心了，照我现在这样讲，我的水平和科头不相上下了（也许我太狂妄了），而科头的教学方法或许不可能再有什么长进，而我呢，正当年轻，易接受新的东西，如果我不离开教育岗位的话，不出五年，我的教学水平肯定会提高。

 

我早就对这一行不感兴趣，现在更没有心机了。我深深体会到，教育人的工作是全球最难、最艰辛的工作，我这才体会到为什么把老师称作“辛勤的园丁”，这个“辛勤”二字的深刻含义。如果学生好的话，多少会让你心里有些许安慰，反之，你会更加愁苦、更加忧郁。得不到别人的理解是痛苦的，尤其是自己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但却得不到别人的承认，无疑也是痛苦的。

 

现在我感到痛苦了，上班时没人讲话、回到家也没人讲话，这里的“讲话”是指与谈得来、懂自己的人交谈。

 

我想写东西了，把我工作以后的所见所闻所感写出来，也许会得罪一些人，我只写给自己看，以求出出气而已。

（3133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