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大学日记（连载）                   

122.同时叫出声“是结婚证”，“草青青”希望和苦痛交织

1983年8月21日（星期日）

已经上了好几趟街，都没有为妹妹买到一个合适而又漂亮的皮箱，父母只好另想办法了。下午，父亲把一个五十年代的旧皮箱从行李架上搬下来，皮箱已经落满了灰尘，大有出土文物之感。我猜想，这可能是母亲的嫁妆吧。

当父亲把皮箱打开之后，母亲从皮箱夹缝中拿出一张折叠成长方形的纸张，母亲不让我们看，这更增加了我们的好奇心。妹妹出其不意地从母亲手里抢过来，跑进里屋，打开纸张。我还没看到这张纸上写的字，就几乎和妹妹同时叫出声来“是结婚证”几个字，声音够大的。母亲对我们说：“傻瓜，别讲那么大声”，语调中既有对孩子的爱怜，又有一种羞涩。原来已经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的女性，在某种场合，也会有少女的羞涩。

我凑到妹妹身旁，看这张结婚证（我并不是没有看过结婚证，但像今天这样当着母亲的面，让晚辈看到长辈的结婚证书，还是头一次），具体的内容已经记不住了，因为我根本就没看清楚，母亲一直在旁边窥视我们，随时准备从妹妹手里把这张珍贵的纸片夺回去。我只记得上头写着父母的姓名，还记住了领这张结婚证的日期：1958年7月6日。已经整整25年，再过25年，我们就该为父母举办金婚纪念仪式了，纪念他们结婚50周年。到那时我的年龄和母亲现在的年龄差不多，正当壮年，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我真希望那一天能到来。我将记住1958.7.6这一天，以后每年的这一天，要作为一个节日来过，准备一些酒菜，为父母的爱情祝福，但愿他们能接受孩子们的祝愿。

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妹妹今天接到了华中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全家早已知道她已经是华中工学院的学生了，但由于正式的通知书没到，我们的心并未全放下。今天我们全家都为她高兴。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妹妹花了6毛钱到理发店剪了头发，显得精神多了，但发式并不好看，脸型变胖了，看上去她比我丰满多了。

1983年8月22日  读作品记二

何士光《草青青》  《1982年中篇小说选》

作者在这篇小说里，含着眼泪，又带着微笑给我们叙述了一个爱情故事。

【主要人物】孙梦陶，温幼瑜，小萍

【情节提要】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孙梦陶从省城到青羊场当教师，同原来的恋人温幼瑜分开了。一个在条件艰苦的青羊场，一个在条件优越的城市，女方父母的阻拦，使两颗相爱的心产生隔阂。孙到了青羊场后，意外得到了纯朴美丽善良的农村姑娘小萍的无微不至的关心，之后他们产生了爱情。后来，温幼瑜和另一位男同志结婚。而小萍的母亲也千方百计阻拦小萍与孙老师的爱情。当孙老师在县城车站再次见到小萍时，小萍的身旁已经有一位穿军大衣的英俊小伙子陪伴着她了。孙回到城市，40多岁了依然孑然一身，失去的，永远失去了，但在失去的同时，他又得到了什么。正如作者在结尾处写道的：“被人们那样向往的爱情，生活已经赐予我了，尽管是一段苦难的日子，留给我们的也并非全是黯淡的东西……”

【点滴感想】何士光，是近年来涌现出来的大批青年作家中颇有成绩的一个，以写农村题材见长。作品有着浓郁的贵州地方特色。他的短篇小说《乡场上》曾获1980年优秀短篇小说奖。如果说《乡场上》有一股纯朴的乡村情调，冯玄爸的不敢作证像一块石头压在人们身上，石头搬开后，仍然有隐隐的创伤，冯玄爸的觉醒，毅然作证，我们的痛快之感油然而生。而《草青青》这篇中篇小说，给我的感受和《乡场上》不尽相同。作者用细腻的笔墨叙述了一个爱情故事，让读者从中领略到什么。就算是伤痛吧，作者也用一支轻巧的笔写出，让人们从心中的伤痛中体会到美的存在。

《草青青》像一杯香醇的美酒，有苦有辣也有甜。这杯酒中，装满了淡淡的忧伤，也盛着缕缕的清香（爱情之花给失意的人带来的清香）。读完之后，我们对孙老师有同情，也被他的行为所感动。总之我们会感到，在生活中虽有苦痛，但希望是存在的，往往希望和苦痛是交织在一起的，人们只要能看到希望，就不会颓唐消沉。草，虽然会发黄，但毕竟是青的，青色，才是草的本色，它象征着希望、青春、生命和爱情。

作者采用“我”听取我的朋友孙梦陶叙述故事的形式来写的，接着就以孙第一人称的口吻来叙述自己的故事，小说写得很抒情、细致、委婉，真不像出自男性作家的手笔，缺陷是心理刻画不够。

1983年8月23日（星期二）

从前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心儿，总是随着想象的翅膀飞翔。我喜欢幻想，幻想将来会成为“某某家”。我曾经梦见我在湖上泛舟，采摘莲蓬，放进嘴里咀嚼，后来我离开了湖水，但莲花却珍藏在我心里，那时，世界在我眼里像鲜花般美丽。

现在，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很少幻想了，而注重实际。我看到现实中有很多不合理的现象存在，看见我的周围有很多令人看不惯的东西。世界在我眼里并不是处处充满玫瑰的芳香。于是我变得寡言多思。我发出这样的疑问，现实生活为什么和书上描写的不一样？人与人的关系为什么会带有利用和被利用、嫉妒与被嫉妒的性质？现实中应该得到的东西很多，但却不能得到。比如，记者必备的照相机，三代同堂的人应该得到相对宽敞的房子，还有同志之间友好相处的真挚友谊，我们得到了吗？我在埋怨？是的，但是更多的是痛心，我为现实中存在的弊端而痛心，为自己不能消除这些弊端而悔恨，于是我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不愿去幻想我应该得到的一切，而愿意陷入深沉而又带些苦痛的思考之中。

我是青年，我具备青年的特点：勤奋、多思、探索、创造，我又是个姑娘，具备了姑娘的特点：爱唱、爱美、更爱生活。

昨天已成为永久的纪念，今天，我将加倍地珍惜，明天，我将努力追求。一个人如果不会追求，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现实，固然有污点，但只要你用眼睛去观察，用心去对待现实，你就会看到现实中有许多星星向着你闪耀、微笑。于是在这些星星的微笑中，你会奋起，你会不畏艰险开拓自己的道路，不辜负这许多的星星，同时，你也应该努力使自己成为一颗星星，一颗明亮的星。

让我们都来做一颗明亮的星星吧，让社会因为有我们的存在而变得光彩照人，我们也会因为自己的存在价值而感到骄傲。

请记住，珍藏在我们心里的是那亭亭玉立的荷花。

1983年8月24日（星期三）

小姨回老家了，每天中午和晚上都由我做饭做菜了（以前也做，只是没那么频繁），等到父母一下班，就可以吃热饭热菜了。

今晚父亲一回到家，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很高兴地说：“有人接我的班了，下班回来就有饭吃。”我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其实，我可以不做饭，安心看书，等父母下班回来再做，他们也毫无怨言，如果那样，我心里就会不好受了，一个大活人呆在家里，反倒要父母下班回来做饭给我吃，我真是于心不忍（笔者今日注：就是因为太自觉了，永远替别人着想，注定自己一生劳碌命）。弟弟这两天特别听话，他可以帮我煮饭了，他也很乐意干这件事。

上午我回学校看书。在阅览室遇见了黄格莉，她穿一件白色套头的上衣，一条浅灰色的喇叭裙，一看上去就觉得好看多了。我们已有40多天没见面了，大家都很高兴，也不管阅览室是禁止说话的，滔滔不绝地讲起话来。幸亏这时阅览室只有三个人，不然肯定有人会抗议。我们都讲起自己的妹妹，说起她们高考的情况。我们聊得很开心。我没办法和班里的很多人说自己的心里话，在狡猾的人面前，必须留有戒备之心，当然，黄格莉并不是狡猾的人，她还是挺纯真的，这是我们班即将卸任的班主任郑老师在班会上对她做的评价，我觉得这评价很到位。

笔者今日注：日记中提到的黄格莉同学看了此篇后，有很精彩的留评。摘录如下：

父母工作忙，我七、八岁就开始干家务了，身为老大的我虽然体弱，但极其顾家，自觉自愿地承担家里大量的家务，直到要备战高考才少干家务。最苦就是在寒冬腊月洗衣服被子，刺骨的“冰水”让我十二、三岁就得了风湿性关节炎……顾家的夲性也是让我的前半生非常劳碌，完全丧失了自我，结婚以后亦是如此……好在现在苦尽甘来！！！

我爸妈从不让我去挑水砍柴，我大妹负责挑水。我试过两次主动要求去砍柴。有一次砍了很多但背不下来，还遗留了很多在山上，把背下来的柴放到接送工人上下班的车上，让柴回家。在车上，我直掉眼泪，心疼没背下山的柴，还抱怨大妹不够卖力……车到家，一帮农民恭候着，罚款，我家罚得最多。注：有些山上是不能砍柴的，给农民抓到要罚款的……当时不敢再说大妹半句了。

放假的每个学期，我都会提前回校，因为我喜欢校园生活。至于说到率真，可能是我没看《红楼梦》吧。少女时代可以率真，几十岁还率真就是傻里吧唧缺心眼了。我从小就喜欢跟没有城府，风趣幽默健谈的人打交道，我把我的前世今生都说了，对方却守口如瓶，没意思，还有我最怕跟做官的人打交道……好在我的工作环境相对比较单纯，傻乎乎就傻乎乎，能把学生教好就ok了。

在上海备考的十个月里，上海人衣着讲究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一对比我穿得就像一个乡下人，那时我就发誓以后有钱，只要看上，再贵的衣服也要拿下，要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受刺激了。

大学四年，我爸妈每月给我20元，加上国家给的每月我有41.5元，当时这个钱都能养一家人了。但我极少买衣服，大部分的钱 都买书了。现在有点小后悔了。

哇塞，今天怎么写这么多！多谢老同学的日记唤起了我的回忆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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